营业部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柯景阳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份光鲜亮丽的研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新月科技”。
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隐隐作痛。正是这只股票，吞噬了他半年的积蓄，将他打入绝望的深渊。而现在，它又裹着另一层糖衣，被所谓的“顶级机构”捧到了天上。
不对劲。
强烈的直觉，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略，老张在一旁，激动得唾沫横飞的声音，开始逐字逐句地，研读这份报告。
王叔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看财报，别听故事。” 林小雨冷静的分析，也回荡在脑海：“逻辑链必须闭环，证据必须交叉验证。”
他运用所学，像侦探审视证词一样，剖析着这份报告：
华丽的愿景：通篇充斥着“龙头”、“重构”、“十倍空间”这些激动人心的词汇。
模糊的表述：“可能”、“有望”、“据悉”、“深度接洽”…没有任何确凿的时间、人物、金额。
缺失的关键：报告对“新月科技”财报中，那惊人的巨额银行债务，和连续三个季度，为负的现金流，只字未提。对最近半年来，公司多位高管，及其亲属的密集减持行为，更是避而不谈。
柯景阳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根本不是，一份严谨的研究报告，这更像是一篇…广告？或者说，一个诱饵？
他立刻动手，退出财经论坛，点开了，证监会指定的，官方信息披露网站。他忍着生理性的厌恶，再次翻出“新月科技”所有近期公告，特别是那份，被研报大肆渲染的“重组传闻”。
几分钟后，他的鼠标停在了，最新发布的一则《澄清公告》上。公告发布时间，就在黑石资本那份，研报发布前一个小时。
公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近日，市场传闻本公司，正与某国资背景企业，筹划重大资产重组事宜。经公司董事会书面函证，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并自查，截至本公告披露日，本公司不存在，应披露而未披露的，重大信息，包括但不限于，重大资产重组、发行股份、业务转型等重大事项。”
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柯景阳心中，所有的疑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的冰冷。
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进行的诱多陷阱！
那份研报，根本就是在公然利用，机构的信誉，配合可能存在的资金，收割对信息滞后、盲目相信“内幕”的散户！
他的第一反应是，联系柯文阳。手指有些发抖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柯文阳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是模糊的键盘敲击声，显得异常冷静和专业，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
“文阳！是我！”柯景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急促，“我看到你们公司，发布的那份关于‘新月科技’的研报了！”
“嗯。”对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在等待下文。
“那份报告有问题！上市公司，已经发澄清公告了，根本没有重组这回事！报告里提到的风险，全是模糊处理，真正的债务，和减持问题，只字未提！这会误导很多人！”柯景阳一口气说完，希望能唤醒，堂弟的一丝职业操守，或是…亲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柯文阳平静无波，甚至略带一丝，官方口吻的回复：
“景阳，我们发布的每一份报告，都是基于当时，所能获取到的，市场公开信息，和研究判断，进行的独立分析。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最终决策，还需要投资者自行判断。”
“可是…”
“我还有会要开，先挂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一把钝刀，割断了柯景阳，最后一丝幻想。
他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弟弟。那是一个冰冷、精准、披着专业外衣的…陌生人。
而他正在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将无数个像，老张那样的人，推向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