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四阿哥弘历开府建牙,迎娶青樱格格。
紧接着,六阿哥弘昭的两周岁生辰宴也办了,圆明园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日。
太后见诸事已毕,终究放心不下紫禁城中的皇后,便提议御驾回宫。
雍正允了。
安陵容听闻消息,心下微蹙。
女儿静姝才刚满三个月,便要经受长途跋涉的颠簸之苦,她实在心疼。
一路上,乳母将静姝紧紧抱在怀中,双手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的头颈,生怕有一点闪失。
饶是如此,车马劳顿依旧让小家伙不适地啼哭起来,听得安陵容心都揪紧了。
回到紫禁城,皇后已“静养”了一月有余。
景仁宫大火那点皮外伤早已痊愈,而禁足之事,也借着这场惊变,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
太后又寻了机会,对雍正婉言劝诫,道中宫终究是中宫,关乎国体颜面,冷落过久,易生闲话,于理不合。
雍正沉吟片刻,终究颔首,下旨恢复了皇后管理六宫之权。
惠妃沈眉庄与敬妃冯若昭接到旨意,并无丝毫迟疑犹豫。即刻便将一应账册、对牌、宫人名录整理得清清楚楚,利落地前往承乾宫交接。
干脆得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未有半分留恋。
雍正对此颇为满意,闲话时问起,沈眉庄神色平静,只恭谨回道:
“臣妾等只是皇后凤体违和期间,暂为代管,恪尽本分而已。如今娘娘凤体安康,岂有越俎代庖之理?”
另一边,安陵容既已晋封妃位,又诞育公主,按制需独掌一宫。
幸而沈眉庄早有预见,在其回宫前便已将此事安排妥当,宫室已定了下来,皇后虽已接手,也难以在此事上立刻作梗。
为安陵容定下的是长春宫。
此处位置甚好,与敬妃冯若昭的咸福宫、沈眉庄的储秀宫、甄嬛和方淳意的碎玉轩相距不远,彼此呼应便利。
唯一的不足,便是与祺嫔瓜尔佳文鸳所居的翊坤宫相邻。
安陵容只淡然一笑:“无碍。能与两位姐姐相近,已是天大的便利与福气,岂能奢求万全?”
长春宫早已收拾布置妥当,只待新主入住。
而翊坤宫偏殿内,瓜尔佳文鸳的日子却愈发难熬。
当初她迁来时虽只是嫔位,但按例亦可居主殿。
只因当时华妃年世兰仍在圆明园“养病”,主殿未曾空出,皇后又言偏殿风水更利安胎,她便暂且住下。
如今主殿早已空置,她却依旧被困在这偏狭之处。
皇后重掌权柄,对此更是绝口不提。
日复一日,她渐渐咂摸过味来。
年世兰在皇帝心中分量特殊,如今香消玉殒,皇上怕是存了份“睹物思人”的避忌,竟是一步也不愿再踏入翊坤宫了!
她失去了孩子,苦心谋划的一场大火只伤了皇后皮毛,反倒助其解了禁足,更稳固地坐回了凤位。
思及此处,瓜尔佳文鸳心头的恨意便如毒藤般日夜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日清晨,安陵容从长春宫出来,坐了轿辇往承乾宫去请安。
行至宫道转弯处,却被几人直直拦住了去路。
抬轿的太监不得不停下脚步。
拦路者正是祺嫔瓜尔佳文鸳。
她此刻似乎已浑不在意什么尊卑礼数,只扬着下巴,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柔妃娘娘。不过生了个公主,竟也真摆起一宫主位的架子了。”
安陵容高高坐在轿辇上,闻言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垂下眼睑,轻飘飘丢下一个近乎怜悯的眼神。
语气平淡无波:“总好过有些人,腹中空空,如今看来,怕是连脑中也空空。”
瓜尔佳文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陡然拔高:
“嫔妾此刻腹中确是空空!那又如何?生的出来不是本事,养得大才是本事,你且仔细养着你的公主吧,小心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从前,安陵容或会隐忍,或会巧言辩驳。
她知道瓜尔佳文鸳此刻最恨的是皇后,且前朝瓜尔佳鄂敏早已失势,祺嫔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若她安分,彼此尚可勉强相安无事。
但如今,看着对方这彻底撕破脸皮、形容狰狞的模样,安陵容心底一股久违的锐气浮上心头。
她微微前倾身子,直盯着瓜尔佳文鸳,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又冷又脆,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恶意。
“祺嫔这话,倒是又提醒本宫了。”她语调缓慢,仿佛在闲聊家常,“本宫近来常听闻,祺嫔似乎很是虔心礼佛,三天两头往宝华殿跑呢……”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瓜尔佳文鸳苍白的脸色,才继续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语调,一字一句地轻声问道:
“怎么?是去超度你那等不及见天日就化为一场空的孩子?还是去求菩萨宽恕你这肚子……像那竹篮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龙裔,像水一样流走呢?”
话音落下,宫道上一片死寂。
瓜尔佳文鸳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竟没想到安陵容能说出这等恶毒之语。
安陵容收回眼神,缓缓靠回轿辇背垫。
“继续走。”她语气平和,却让人不寒而栗,“挡路的,挪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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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自轿辇上下来,由侍女寒玉稳稳扶着,步入了承乾宫正殿。
虽换了新的宫室,气氛却一如既往的微妙。
皇后端坐于上首凤座,见安陵容进来,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温和笑容。
待安陵容依礼参见后,皇后并未立刻让她入座,而是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她与已先到的沈眉庄、甄嬛之间流转了一圈。
开口第一句,便是绵里藏针的关切:
“瞧着你们姐妹三人一同入宫,情谊深厚,本宫心里真是欣慰。如今惠妃和柔妃都已为皇上诞下皇嗣,晋了妃位,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话锋微微一转,目光落在甄嬛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倒是莞嫔,似乎落后了些。莞嫔啊,你也该抓紧些才是,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方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