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曦微露,金陵城从沉睡中苏醒。秦淮河上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为这六朝金粉之地平添几分朦胧。
柳如是一夜辗转,几乎未能成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日与陛下相处的点滴,那炽热的拥抱,深情的凝视,以及最后他沉稳的承诺,都让她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她早早起身,对镜梳妆时,发现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只得用脂粉稍作遮掩。
“姑娘,您今日气色真好。”侍女云儿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抿嘴笑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柳如是脸颊微热,嗔了她一眼:“多嘴。快去准备早膳,今日还要去印书馆。”
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柳大家!柳大家可在家?我家世子爷前来拜访!”
柳如是脸色瞬间一白,手中的玉簪险些掉落。这个声音她认得,是徐良卿身边那个叫魏忠的豪仆头子!他怎么会这么早找来?
云儿也慌了神:“姑娘,是……是魏世子的人!怎么办?”
柳如是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云儿战战兢兢地去了,片刻后回来,脸色更加惊慌:“姑娘,不行啊!他们……他们说今日见不到您,就要砸门了!魏世子亲自来了,带了好多家丁,把巷子口都堵住了!”
柳如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魏良卿,竟如此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闯民宅!她昨日才得了陛下青睐,若今日就被这纨绔纠缠甚至羞辱,那……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一个沉稳的男声在院外响起,清晰而有力地穿透了外面的嘈杂:“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迎接柳大家。”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徐府豪仆的喧哗。
柳如是心中一动,是陛下派人来了!她连忙对云儿道:“快,快去开门!”
院门打开,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窄刃长刀的男子立于门外。
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普通,毫不起眼,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竟将徐府那七八个气势汹汹的豪仆都震慑住了。正是龙爪卫指挥使,龙一。
龙一目光扫过院内,看到面色苍白的柳如是,微微颔首:“柳大家,主人命我来接您。”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劳尊驾。”柳如是心中稍安,敛衽一礼。
“等等!”一个略显尖细、带着酒色过度虚浮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织金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排开众人,摇着一把泥金折扇走上前来。他面色有些苍白,眼袋浮肿,但眼神却炽热而贪婪地盯在柳如是身上,正是魏国公嫡孙徐良卿。
“柳大家,这是要去哪儿啊?”徐良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目光在龙一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屑,“这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也配来接柳大家?”
龙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并未理会徐良卿,只是对柳如是道:“柳大家,请。”
柳如是咬了咬唇,低声道:“世子,请你让开,我有要事需出门。”
“要事?什么要事能比陪本世子更重要?”徐良卿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竟伸手欲去拉柳如是的手腕,“良卿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想来邀柳大家同游玄武湖,你可不能扫了我的兴……”
“放肆!”龙一一声低喝,他并未拔刀,只是身形微动,已如鬼魅般挡在柳如是身前,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徐良卿伸出的手腕。
“啊!”徐良卿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箍箍住,忍不住惨叫出声,“你……你敢动我?!给我上!废了他!”
他身后的豪仆见状,虽然畏惧龙一的气势,但主子下令,只得硬着头皮一拥而上。
龙一眼中寒光一闪,扣住徐良卿手腕的力道微吐,将其推得踉跄后退,同时左掌如刀,身形如风,在人群中几个穿梭。
只听“噼啪”几声脆响夹杂着闷哼,那七八个豪仆竟在眨眼间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个个捂着胳膊或腿脚哀嚎,竟无一人能近他身!
徐良卿看得目瞪口呆,酒彻底醒了,色厉内荏地指着龙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乃魏国公世子!你敢伤我的人?!”
龙一根本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他转身对柳如是道:“柳大家,我们走。”
就在这时,许是刚才动作过于迅疾,一枚金灿灿的物事从龙一腰间悬挂的锦囊中滑落,“铛”的一声脆响,掉在青石板上。
那物事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纯金打造,在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上面雕刻的图案并非寻常的虎豹麒麟,而是一只狰狞有力、五指箕张的龙爪!龙爪形态逼真,仿佛要破牌而出,透出一股森然肃杀、凌驾于一切律法之上的威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徐良卿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金牌上,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作为魏国公府的嫡孙,他或许不认识所有官员,但绝不会不认得这枚象征着天子亲军、拥有监察百官、先斩后奏之无上特权的龙爪卫指挥使金牌!
持此金牌者,唯有龙爪卫指挥使!那是皇帝最信任、最隐秘的刀,是悬在所有勋贵官僚头顶的利剑!
“龙……龙爪卫……指挥使……”徐良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猛地抬头,用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龙爪卫指挥使亲自来接柳如是?那……那柳如是背后的人……他口中的“主人”……
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能让龙爪卫指挥使称为“主人”,并且如此紧张柳如是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徐良卿的四肢百骸。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柳如是,猛地转身,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冲向巷口,甚至连倒在地上的家仆都顾不上了,口中语无伦次地喊着:“走!快走!!”
龙一冷冷地看着徐良卿狼狈逃窜的背影,弯腰拾起地上的金牌,仔细擦拭干净,重新收回锦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柳如是,语气依旧平稳:“些许宵小,已不足为虑。柳大家,请随我来,主人在等候。”
柳如是看着龙一,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与……自豪。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在龙一的护卫下,走出了这处是非之地。
龙一并未带柳如是去昨日的悦来客栈,而是穿过几条戒备森严的街道,来到了一处看似寻常、实则处处透着不凡的宅院。这里是皇帝在南京的临时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