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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将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缓缓铺满天空,逐渐覆盖了夕阳最后一抹倔强的余晖。街道两旁,霓虹灯次第亮起,五彩斑斓的光芒挣扎着刺破渐深的夜色,勾勒出现代都市冰冷而喧嚣的轮廓。车流如织,尾灯拉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红痕,像是城市血管中奔涌的、焦灼的血液。

在这片由光影与喧嚣构成的背景板下,人行道一隅的巷子口,吴辉强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短暂昏迷过去的夏语,他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声焦灼的呼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喧闹的背景下显得微弱却又格外清晰。

“老夏!老夏!你醒醒!别吓我啊!夏语!!”

他不敢用力摇晃,只能轻轻拍打着夏语冰凉的脸颊,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周围偶尔有行人投来诧异或好奇的一瞥,但大多行色匆匆,无人驻足。

或许是他的呼唤足够执着,或许是与生俱来的顽强意志在起作用,夏语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继而逐渐聚焦在吴辉强那张写满了惊恐与担忧的脸上。他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左臂和腹部,火辣辣的感觉持续灼烧着他的神经。

“强……强哥……”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别……别晃了……再晃……我……我真要散架了……”

这微弱得几乎被街边噪音淹没的声音,听在吴辉强耳中却如同天籁!他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抱着夏语的手臂僵硬着,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细微的震动都会让怀中的人再次失去意识。

“老夏!你他妈……你他妈总算醒了!!”吴辉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想哭又想笑,最终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笑骂,“你吓死老子了!知不知道!!”

夏语试图扯动嘴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腹部的伤势,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刚刚挤出的那点笑意瞬间扭曲,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额头上刚刚拭去的冷汗又迅速渗了出来。

吴辉强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提醒,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老夏,你别乱动!千万别乱动!你那个左手臂……肿得跟发酵过头的馒头似的,我……我没敢碰。你……你自己试试看,感觉一下,能不能动?手指头呢?有感觉吗?”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夏语的头顶浇下,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左臂……他下意识地将意念集中在左臂,心中“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万幸的是,他的意念似乎还能传达至末梢神经。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左手的手指。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穿的刺痛感,伴随着一种深沉的、仿佛皮肉之下在燃烧的灼热和肿胀感,猛地沿着手臂窜遍全身!这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嘶——!”

吴辉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阻止,语气带着懊恼和后怕:“好了好了!老夏!别试了!别乱动了!我看……我看你这手臂能动,应该……大概……可能没伤到骨头吧?唉,我也说不准!咱们赶紧去医院!立刻!马上!”

夏语忍着那波还未平息的痛楚,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无奈和调侃的话语,声音依旧虚弱:“你大爷的……刚才是谁……叫我试试的……现在又……叫我别乱动……吴辉强……你丫的……是不是在逗我玩呢……”

吴辉强被他骂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敢再争辩。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夏语,试图让他站起来。夏语借着他的力量,忍着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左臂的灼痛,艰难地直起身。

“别管……老王骂不骂了……”夏语喘着气,目光落在自己那肿得骇人的左臂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赶紧……去医院……我担心……这手耽误久了……会影响后面……乐队排练……和……别的事……”

吴辉强看着他那条明显不正常的手臂,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声道:“对对对!走走走!赶紧走!回刚才那医院!近!”

两人不再多言,相互搀扶着,像两个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伤兵,在路人或好奇、或同情、或漠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朝着不久前才离开的那家人民医院挪去。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夏语的眉头始终紧锁,吴辉强则咬紧牙关,用自己还算完好的身体尽力支撑着好友大部分的重量。

重返人民医院急诊部,明亮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消毒水的气味比傍晚时分似乎更加浓烈。一位正准备交接班的护士看到互相搀扶着走进来的夏语和吴辉强,尤其是夏语那明显肿胀变形的左臂和两人身上狼狈的痕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快步迎了上来: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的目光在两人沾满灰尘、带着脚印的校服上扫过,语气里充满了职业性的关切和疑惑。

吴辉强扯了扯疼痛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尽管这让他脸上的小伤口一阵抽痛:“护士姐姐,你看我们这身行头,这惨样,很明显是光荣负伤了啊!至于怎么伤的……说来话长,您行行好,先帮我们,尤其是我兄弟,处理一下伤口,止止痛,行吗?等我们缓过这口气,再跟您细说?”

护士看着夏语苍白的脸色和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点了点头:“跟我来诊疗室。”

她领着两人进入一间处置室,动作熟练地开始为他们清理伤口。吴辉强主要是些皮外伤和淤青,清理起来相对简单。轮到夏语时,问题来了。

护士拿着消毒棉签,看着夏语左臂那肿得将短袖袖口撑得紧绷、毫无缝隙的手臂,为难地提醒道:“同学,你这个手臂肿得太厉害了,袖口根本卷不上去。可能需要你把短袖脱掉,不然我没法彻底清理和检查。不过……这天气,脱了会冷,你忍着点?”

夏语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失去原本形状的左臂,苦笑了一下,声音因为忍痛而有些发颤:“没事……冷点……总比……感染好……”

他咬了咬牙,在吴辉强的帮助下,开始艰难地脱那件校服短袖。这个过程无疑是一种酷刑。每一次手臂的移动,都牵扯着肿胀的肌肉和疑似受损的软组织,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汗水瞬间从他鬓角和额头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哼,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吸气声暴露了他的痛苦。

当短袖终于被脱下,露出少年精壮却此刻布满青紫淤痕和惊人红肿的上半身时,连见多识广的护士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讶。吴辉强立刻眼疾手快地将夏语的校服外套重新披在他裸露的、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背上。夏语用右手紧紧拢住外套,只将受伤的左臂完全暴露出来。

那手臂肿得发亮,皮肤紧绷,颜色已然由红转向骇人的青紫色,仿佛皮下的血液都聚集在了这里。

护士小心翼翼地用蘸了消毒液的棉签擦拭着肿胀处的污渍和细微破口,一边观察着夏语的反应,轻声问道:“这样碰,痛得厉害吗?”

夏语点了点头,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有点……刺痛……但更难受的是……里面……涨得……好像要炸开……”

护士的神色凝重了些,建议道:“你这个情况,我还是建议等会儿包扎完后,去拍个x光片看看。肿成这样,排除一下骨折或者骨裂的可能,大家都放心。”

“好的……谢谢您……等会儿……就去。”夏语从善如流。

一旁的吴辉强看着夏语强忍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老夏,我看……还是得给老王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说一声吧?不然我们这副样子去学校,他肯定得炸。”

夏语闭着眼睛,缓了缓剧烈的痛楚,思考了片刻。虽然不愿麻烦,尤其是不想看到王文雄可能出现的市侩嘴脸,但眼下这情况,似乎知会一声班主任是更稳妥的选择。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吴辉强摆了摆手:“嗐,都这时候了,还跟我客气啥?”说完,他拿出手机,走到处置室角落里,压低声音开始打电话。

护士一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一边看着两人身上实验高中的校服,闲聊般地问道:“你们是实验高中的学生吧?这伤……是跟人打架了?”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更多是好奇和一点过来人的了然。

夏语被疼痛折磨得没什么力气,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嗯……晚上……出去吃饭……回来晚了……想抄近路……结果……走错了……进了……流氓窝……就被……打成这样了……”

护士了然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你们这些学生娃啊……在学校里待着觉得闷,总想往外跑。到了外面呢,又不安分。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需要帮你们报警吗?”

夏语沉默了一下,权衡着利弊。他回想起巷子里那群人狠辣的身手和有恃无恐的态度,以及那个长发男子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报警……有用吗?录个口供……估计……也不了了之……那些人……不好抓……抓到了……我们学生……也麻烦……”

护士想了想,也表示赞同:“也是。报警程序麻烦,还不一定能抓到人,就算抓到了,关几天又放出来,万一他们心里记恨,以后找你们麻烦更糟。你们还是学生,以学习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没事,就是万幸了。”

夏语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将所有精力都用来对抗左臂那持续不断的、涨裂般的疼痛。

这时,吴辉强打完了电话走回来,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老王怎么说?”夏语抬眼看他,问道。

吴辉强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老王说他知道了,等安排一下学校的事情就过来。”

“老王要过来?”夏语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连疼痛都仿佛减轻了些,“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在他的印象里,王文雄可不是这种会为了学生深夜跑来医院的“热心”班主任。

吴辉强耸了耸肩,也是一脸匪夷所思:“谁知道呢?或许……我们这次搞得比较严重?”

旁边的护士听到两人的对话,疑惑地插嘴道:“学生出事了,班主任过来看看,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语和吴辉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一种基于对王文雄长期了解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与眼前这“反常”关怀带来的错愕。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意味,然后异口同声,带着点敷衍地应和道:

“对,护士姐姐您说得对,很正常。”

护士看着他们脸上那明显言不由衷的表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难道不是吗?”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等夏语手臂的伤口清理完毕,用绷带做了简单的固定和包扎后,两人便按照护士的建议,去放射科拍了x光片。等待结果、给医生看片、开药……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时间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当夏语左臂吊着绷带,和脸上贴着好几块创可贴的吴辉强一起走出诊室时,才看到王文雄姗姗来迟的身影出现在急诊大厅的门口。

王文雄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先是落在夏语吊着绷带的左臂和依旧难掩苍白的脸上,又扫过吴辉强脸上的“勋章”,他那张惯常严肃刻板的脸上,竟然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堪称“温柔”的关切。他放缓了声音,问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大事吧?”这语气,与平时在教室里那个动辄训斥、精于算计的形象判若两人。

吴辉强连忙回答道:“王老师,电话里就跟您说了,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夏语是左手臂被踢肿了,其他地方检查了没内伤,您别太担心。”

王文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夏语,追问道:“那手呢?拍过片子了?医生确定没伤到骨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夏语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老师,已经拍过片子,也给医生看过了。医生说没有骨折或者骨裂,就是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血管有些破裂导致肿胀。这段时间左手不能提重物,也不能碰水,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听到“没有伤到骨头”这几个字,王文雄明显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没伤到骨头就好,没伤到骨头就好……”他反复念叨了两遍,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

然而,这丝温和并未持续太久。他的脸色随即一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训导主任般的严肃表情,对着两人开始了“秋后算账”:“我就说了!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回学校!学校的食堂是亏待你们了还是怎么着?非要跑到外面去‘尝尝鲜’!这下好了吧?尝出问题来了吧?吃得那么晚,还敢去走那些乌漆麻黑的小路!现在弄成这副样子,你们就开心了?满意了?”

他严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下达了“判决”:“等伤好了,每人给我交一份五百字的检讨过来!要深刻反省!中文一份,英文一份!少一个字都不行!”

听着这熟悉的口吻和内容,夏语和吴辉强同时无奈地低下了头,在心里不约而同地轻叹了一声。果然,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老王。刚才那片刻的“温柔”,仿佛是夜色中产生的错觉。

……

与此同时,深蓝市市中心,那栋如同利剑般直插夜空、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最高办公楼的顶层。

一间拥有三面巨大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璀璨灯火的豪华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夏语的哥哥夏风,正坐在宽大奢华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俊朗的眉宇微蹙,专注地审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司文件。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室内却只有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气氛安静而肃穆。

突然,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请进。”夏风头也未抬,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是夏风的秘书,林娜。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面容精致,气质干练,是一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无数目光的美丽女性。

林娜,是夏语和夏风的母亲林雪渡亲自为夏风挑选的秘书。林雪渡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无比希望自己这个优秀却对感情之事异常淡漠的大儿子,能与同样出色且知根知底的林娜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为此,她明里暗里不知暗示、催促了多少回。然而,夏风对此始终无动于衷,对待林娜,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仅限于工作伙伴或普通朋友的距离与礼貌。

而林娜,则在第一次见到夏风时,就被这个男人的才华、沉稳以及那份疏离冷漠的气质深深吸引,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爱河。尽管身边追求者众多,其中不乏青年才俊,但她的心里,早已被夏风的身影完全占据,再容不下他人。

夏风虽然未抬头,却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那缕熟悉的、属于林娜的淡雅香水味。他依旧专注于文件,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下班?”

林娜走到办公桌前,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俏皮的笑容,声音清脆:“夏总都还在为公司的前程殚精竭虑,我这个做秘书的,怎么敢提前溜号呢?”

夏风听到她这少有的、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语气,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她。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组合成一张足以让任何女性心动的俊美面容,只是那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一个回应,然后直接切入主题:“是有什么事情吗?突然找我。”他的时间观念极强,不喜欢无谓的寒暄。

看到夏风那难得一见的、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笑意,林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几下,脸颊微微发热。但她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专业秘书的姿态,神色变得认真,对夏风说道:“我这边刚收到一个关于夏语少爷的消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

“小语?”夏风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介于无奈和了然之间的神情,“哦?他又在学校闯什么祸了?是文学社经费超支,还是乐队排练扰民被投诉了?”他的语气带着兄长对弟弟特有的、混合着纵容与头疼的意味。

林娜摇了摇头,收起脸上最后一丝轻松,表情郑重地说道:“今晚,夏语少爷在学校附近,遇到了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发生了一些冲突……被打了一顿。”

她的话音刚落,夏风脸上的那点轻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骤然射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他紧紧盯着林娜,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被打了一顿?!伤势如何?严不严重?是谁做的?!查到了吗?!”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般射出,显示着他内心瞬间涌起的惊怒与担忧。

林娜对夏风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似乎早已有所预料,并未显得惊慌。她保持着冷静,迎着夏风迫人的目光,清晰地解释道:“夏总,您先别急。据反馈回来的确切消息,夏语少爷的左手臂被打得红肿,但万幸的是,经过医院检查,没有伤到骨头。其他部位是一些软组织挫伤和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她顿了顿,将了解到的情况详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夏语少爷是和同班同学一起,跟着他们的班主任,去医院看望一位生病的同班同学。探望结束后,不知为何,夏语少爷和另外一位叫吴辉强的同学没有跟随班主任直接返回学校,而是自行在外用餐。因为用餐时间耽搁得比较晚,两人为了赶回学校上晚自习,选择了一条据说可以节省时间的小路。然后……就在那条小路里,不幸遭遇了那群小混混,发生了冲突。”

夏风紧绷着脸,极其认真地听完了林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各种情绪飞快地闪过——愤怒、后怕、心疼,以及一种属于商人的、习惯性的审慎与分析。直到林娜说完,他周身那骇人的气势才稍稍收敛,但眉头依旧紧锁。

“所以……按照你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更像是一个不幸的、偶然的意外?”他沉吟着,像是在问林娜,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娜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专业而客观:“是的,夏总。根据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来分析,这确实像是一次夏语少爷运气不佳撞上的意外事件。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有针对性的预谋迹象。”

夏风抬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最近公司这边,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紧急、必须我亲自坐镇处理的事情了吧?”

林娜何其聪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反问道:“您是想……回垂云镇?”垂云镇,正是实验高中所在的县城。

夏风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对父母教育方式的无可奈何,以及身为兄长自然而然的担当:“出了这种事,估计我那对信奉‘苦难教育’的爸妈是不会多管了。他们总觉得小语那小子就该多吃点苦头,磨砺磨砺。没办法,只能我这个当哥的,回去看看那个需要‘被磨砺’的少爷了。”

林娜歪着头想了想,尽职尽责地问道:“那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吗?机票?或者安排车?”

夏风摆了摆手,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方便些。”

他说着,便迈步朝办公室门口走去,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林娜。

办公室顶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目光落在林娜精致的脸庞上,语气似乎随意,却又带着某种确信道:

“对了,林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吧?”

林娜闻言,猛地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夏风。他……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生日?这简直比公司股票涨停还要让她感到意外和……心跳失序。

夏风看着她那副呆住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嘴角难得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温暖的笑容。他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怎么?我知道自己秘书的生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不给林娜反应的时间,接着问道:“走吧,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顺便也算是……给你加班到现在的补偿。怎么样?去不去?要是不去的话,我可就直接开车回垂云了。”

“去!去去去!”林娜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连声应道,生怕他反悔。巨大的惊喜冲散了刚才因为夏语之事带来的凝重气氛,她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灿烂的笑容,连声音都带着雀跃,“夏总请吃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去谁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她立刻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小巧精致的手袋,几乎是雀跃地小跑到夏风身边,与他并肩,一起走向那部需要专用权限才能启动的、通往顶楼的电梯。电梯门光滑如镜,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挺拔冷峻,一个窈窕明艳,在密闭的空间里,构成了一幅略带微妙意味的画面。

……

夜幕完全笼罩下的实验高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呈现出另一种静谧。教学楼如同一座座巨大的、散发着知识光晕的堡垒,每一扇窗户透出的明亮灯光,都像是夜空中一颗颗执着的星辰,与天上稀疏的星光遥相呼应。

安静的校园里,晚风拂过香樟树光秃的枝桠,发出“沙沙”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声响。偶尔传来学生会干部夜间巡查时,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以及某些不愿被困在沉闷教室里的学生,在走廊角落或操场边发出的、压抑着的低语声和轻笑。

高二教学楼,高二(5)班教室。

靠近讲台的一个中间位置,刘素溪安静地坐在那里。她长发如瀑,柔顺地垂至腰际,侧脸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恬静美好。她正对着一本摊开的物理习题集,手中的笔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毫无预兆地,她的心脏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一种莫名的、空落落的心慌感毫无缘由地席卷而来,让她瞬间有些呼吸不畅。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教室的窗户,投向远处那片属于高一年级教学楼的方向。夜色浓重,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不安感,却如同涟漪般在她心中扩散开来。

为什么……突然会心慌?是错觉吗?

她微微蹙起那双好看的远山眉,伸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口,感受着那里有些紊乱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焦灼的牵挂,毫无道理地占据了她的思绪。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她放下了笔,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了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略一沉吟,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简单,却带着她平日里绝不会轻易表露的、直白的担忧:

「你今晚去看你的班长,回来了吗?吃饭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慌了一下,我想你了。」

按下发送键,看着“信息已送达”的提示跳出,刘素溪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轻轻舒了一口气。那股莫名的心慌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仿佛将这份隐秘的担忧传递出去,传递给那个比自己小、却总能让她感到安心的男孩,便能分担掉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

……

与此同时,高一(3)班的教室里。

林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着数学练习册,但笔尖却长时间停滞在同一个位置,迟迟没有落下。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心神早已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坐在她旁边的袁枫,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一整晚的心不在焉。她凑近些,用笔帽轻轻戳了戳林晚的手臂,小声问道:“怎么啦?晚晚,我看你一整个晚上都魂不守舍的,写错了好几道题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又在想某个人了?”最后一句,她带上了点调侃的语气。

林晚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梦呓:“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今晚心里好像……堵得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说,即将要发生一样。就是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我又完全说不上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和隐约的不安。那枚别在校服拉链上的哈哈笑脸徽章,在灯光下似乎也失去了往日活泼的光彩。

袁枫看着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林晚柔软的发顶,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她的不安:“别胡思乱想啦!你看,大家不都好好的在教室里看书复习吗?能有什么事情?肯定是你最近太累了,或者……嗯,就是单纯的少女怀春,心思敏感!”

她眨了眨眼,带着点诱惑的语气提议道:“要是实在看不进去书,要不……我把偷偷藏起来的那本最新到的爱情小说借给你看?保证精彩,让你忘记所有烦恼!”

林晚闻言,没好气地白了袁枫一眼,娇嗔道:“不要!我才不看那种书呢!”她合上练习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算了,可能是坐久了有点闷。我去个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好啊!正好我也想去活动活动筋骨。”袁枫立刻站起身,挽住林晚的胳膊,“走吧,我的林大小姐。”

两个女孩并肩走出教室,融入了走廊里昏暗而安静的光线中。

……

夜,渐深。

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那些超越物理距离的微妙感应,那些毫无缘由却无比真切的心绪波动,那些在同一片夜空下,因同一个人而悄然牵动的、无形的情感丝线……不知今夜,在这座小城的许多角落,有多少人会隐隐相信这无法用公式证明的牵连?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名叫夏语的少年所经历的这场意外,而在心底泛起涟漪,度过一个难以完全安宁的夜晚?

夜色如墨,心事如潮,悄然漫过青春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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