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大殿里,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大臣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程王和皇帝。
程王这是要干嘛?
但有些直觉敏锐之人,已经感觉到现场情形有些不对了。
“说朕,皇叔要说朕什么?”
朱钰麟的声音像是从淬了冰的铜铃里摇出来的冰寒。
他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了。
曾经那个在陈维政羽翼下,战战兢兢的小皇帝早已不见踪影。
这些年在权力旋涡里的摸爬滚打,让他的眼底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跟随在陈维政身后,虽然遭受到很多的打压。
但也正是这些打压,让他在心境上,得到了不少的磨砺。
“本王说皇帝不能容人!”
“哦!朕不能容人。皇叔何出此言?”
“内阁首辅陈大人,一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自值守时,为了我大月朝廷鞠躬尽瘁。未曾想阁老现如今身患重疾,命不久矣,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程王面色不忿的看着天子。
“皇叔此言差矣,这些只是朝中大臣的参本,朕作为皇帝,自然要给各位臣工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试问皇叔,朕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皇帝的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陛下这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为何之前不查,偏偏阁老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之时,陛下立刻就开始查了。当年太祖爷与徐将军结为异姓兄弟,从未疑过‘震主’二字,才有了这万里山河!陛下如此不能容人,这江山如何能做的稳当?”
这已经是极为不礼貌的言语。
有人偷偷用袖口擦拭额角冷汗。
有人喉结滚动着吞咽唾沫。
连平日最镇定的老臣,此刻眼神里都写满了惊恐与疑惑。
程王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真的要在这朝堂之上,掀翻这看似稳固的天家基业?
难道他不怕陛下杀了他吗?
果然,皇帝怒了。
“大胆!程王,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污蔑君上,你这是要谋反不成!”
朱钰麟脸色铁青,怒目而视着程王。
“陛下作为这大月朝的天子,酗酒之后,随意打杀宫人,强行临幸未及笄宫女。如此行径,如何配的上天子二字。哪怕是先帝,数年不曾上朝,也未做过如此行径。”
底下已有大臣瑟瑟发抖。
程王如此,定然会激怒皇帝。
自从陈维政重病,皇帝开始独立掌权以来,所表现出的戾气。
怕是今日会死人了。
“程王,你作为藩王,先是私自回京,又是在这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诽谤皇帝。你这是想谋反不成。”
朱钰麟气的脸色通红,浑身颤抖。
“陛下如此,和当年的商王有何不同?”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禁军何在?”
皇帝大叫一声。
立刻,殿外闯进一队身穿甲胄的将士,手持刀剑,将大殿内众人团团围住。
“将这胡言乱语的程王给朕拿下,关进宗人府大牢,等候发落。”
宫门外,一队人马正静静等候在那里。
“将军,王爷进宫许久,为何还不出来?”
一个军士担心的问道。
常威眉头皱了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话间,从宫门方向驶出一队人马,大约在百人左右。
阳光下,盔甲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羽林军?”
常威心头一震,一种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全体都有,分散撤离,想办法回到亡山。”
撤字出口,所有人猛的调转马头,朝向不同方向,四散奔逃。
他们这里只有十几人。
在百人的羽林军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只怕是一个冲锋,所有人,都要折在这里。
大街上,混乱起来。
最终十五人的队伍,只有五人撤出了长京城。
通州一片密林深处。
身上带着血迹的几人,终于汇合在一起。
“将军!”
一个属下眼中含泪看向常威。
“小六子,二狗他们...”
悲愤的泪水,从这人眼眶流下。
“王爷有可能已经被狗皇帝抓起来了。”
“定然是了,不然,怎会有羽林军追杀我等。”
“现在怎么办?”
又有一个属下问道。
“回亡山,集结大军,兵临城下!”
常威厉喝道。
这一切,不过是在王爷事先的计划中而已。
翌日早朝。
当皇帝和众位大臣在议事时,锦衣卫来报。
“陛下,程...程王殿下不久前,从宗人府大牢里,被人救走了!”
刘守一磕磕绊绊的禀报道。
“什么?”
皇帝陛下拍案而起。
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空,所有人都心惊不已。
刹那间,朱钰麟俊秀的脸上,暴起了青筋。
“混账,将昨晚值守的宗人府衙役,全部处死!”
因为愤怒。
皇帝陛下的脸都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所有人心中又是一颤。
这皇帝陛下,变得越来越狠厉了。
好好的早朝,因为程王被救走而草草结束。
全城的锦衣卫全体出动,在长京城的大街小巷,地毯式搜索。
整个京城一时间风起云涌。
一直忙到了第二日清晨,早朝时,依旧是一无所获。
皇帝陛下又愤怒的将守卫城门的城防军,杀了一批,这才平息了心头的怒火。
下面一众大臣,无不心情沉重的面面相觑。
现在的皇帝,变得他们已经都不认识了。
“陪朕出宫走走。”
招呼了一声,身旁的大太监。
带上几个大内护卫,朱钰麟换上便装,出了宫门。
顺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人潮如织的店铺。
朱钰麟心情又变得好起来了。
小皇帝,坏心肝,
抓人砍头当戏看。
酒池肉林天天醉,
百姓哭嚎全不管!
心情正好时,旁边有几个幼小的乞丐,一蹦一跳的唱着打油诗。
皇帝刚刚变好的心情,瞬间又坠入谷底。
“你去问问,是何人教给他们的。”
朱钰麟铁青着脸吩咐道。
很快,前去询问的宫人回来禀报。
“这些乞丐也是听街上行人到处流传的,并未有人教给他们。”
宫人们心惊胆战的回禀。
“混账,将这几个刁民就地正法。”
“啊!”
随身的宫人,心头一震。
皇帝就因为这首打油诗,就要杀了这几个乞丐。
这让他们如何下得了手。
不说这只是几个乞丐。
而且还都是几个半大的孩童。
“嗯!”
皇帝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
身边的几个大内侍卫,无奈的抽出随身的钢刀,将那几个丐童抓了过来。
“这几个刁民,当街辱骂当今圣上,皇上有旨,当街格杀,以儆效尤。”
说完,咬了咬牙,将那几个丐童抹了脖子。
一瞬间,街道上,被几人的鲜血浸染成刺目的殷红色。
百姓们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瑟瑟发抖。
长京医院。
宋扬得到消息时,满脸寒霜。
“知道是什么人传播的打油诗吗?”
“听闻程王昨夜在宗人府大牢被人救走,之后,流言就遍布了满大街。”
“你是说,极有可能是程王让人传播的吗?”
“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的确如此。”
张远皱眉道。
“程王从封地带来的属下,被击杀了十个,其余几人逃出皇城,应该是回了亡山,想来,大军不日就要兵临城下。”
“带着这块令牌,前往南都城,交给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右侍郎梁梦龙,让他率领神机营悄悄回京。”
翌日。
巳时四刻。
一切如往常。
这个时间段,是长京城街头,人流最多的时候。
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听到他呼喊的路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
只见遮天蔽日的纸片,从天上,如同雨点般洒落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长京城的大街小巷,树梢,屋顶,城头,包括皇城里,都是。
震惊的路人,捡起从天而降的纸片看了过去。
上面竟然记载了皇帝朱钰麟在宫中酗酒后,随意打杀宫人,强行临幸未及笄的小宫女,导致对方香消玉殒,因为传唱打油诗而伤害丐童,因为程王逃走,而随意杀害宗人府大牢的守卫,和城门守卫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记载着因为担心功高震主,内阁首辅陈维政刚刚病重,皇帝就唆使大臣,诬陷陈大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而交由三司会审的事情,也在上面,做了详细的介绍。
长京城疯狂了。
作为百姓,对于陈维政的事情,他们不得而知。
但是,有些事情,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就比如杀害丐童和城防军守卫。
这样就导致了,其余的消息无论真假,百姓们都多少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守在金銮殿外的御林军拿着从天而降的纸片,跑进了殿内。
所有人震惊了。
这些东西,可是从天而降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罚。
因为老天爷对这位天子的行径,已经不满,而降下的天罚。
看着纸片上,记载的内容。
朱钰麟阴翳的脸色,变得比金銮殿的汉白玉栏杆还要惨白。
因为皇帝的不仁,而导致的天怒人怨,进而引来天罚的消息,在整个大月朝朝野,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
短短的十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大月朝。甚至周围各国。
鞑靼,樱花国,南徐国,翡翠国,各国,都得到了消息。
泾河县,县城东面的野人沟。
此时,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在进行着射击训练。
他们已经在这里训练了两个月了。
一个斥候从营外跑了过来。
“首领,王爷飞鸽传书。”
他将纸轴交给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告诉王爷,我这就安排人手,前往各国行事。”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一丝的狂热。
额尔敦罕城。
这里是鞑靼额尔敦罕部落的大本营。
此刻,部落首领巴图,正率领一支亲兵卫队,行走在一片密林中。
前方就是兵营训练场。
此行是巴图犒赏三军的。
自从上次,鞑靼在南都城外,损失惨重。
额尔敦罕部,又集结了十万大军。
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着。
随时准备再次叩边。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年轻的大月国皇帝暴政,弄得民怨四起。
最关键的是,根据安插在南都城内的密探来报。
那支神秘的千人部队,已经悄悄撤回长京城。
看来一定是大月国都有大事要发生。
巴图今年有四十岁,身材魁梧,阔耳方鼻。
正值壮年的他,一心想要剑指中原,马踏长京。
就在巴图和身旁的下属,高谈阔论之时。
一枚子弹,带着死神的召唤,击中他的胸口。
巴图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很快,城内的台吉们,也就是王子,都得到了消息。
自己的父亲被刺杀,这对于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额尔敦罕城,暗流涌动起来。
不停有信鸽从各自的府邸腾空而起,飞向不同的方向。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南徐部落。
原本针对于大月朝的危机,瞬间解除了一半。
大月朝万成五年,程王朱建德在封地,高举大旗,正式宣布反了昏君朱钰麟,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一时间,几个相邻的国家,全部进入动荡之中。
长京城。
御书房。
“这几天,陈太傅如何了?”
朱钰麟沉声问道。
“回皇上,太傅几近油尽灯枯。”
大太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答着皇帝的问话。
大太监王林。
元庆六年,在御书房当值的他,一次不小心,打碎了先皇元庆的琉璃盏。
这个琉璃盏可是先皇极为喜欢的物件。
当时盛怒下的皇帝,当时就要把王林拉出去砍掉脑袋。
关键时刻,当时还是太子少保的陈维政,正好前来向皇帝汇报太子的学业。
是陈维政为王林求情。
这才让王林保住了一条小命。
救命之恩,王林怎敢忘记。
“油尽灯枯吗?嗯!很好。记住,太傅一旦西去,立刻让人抄了陈府。”
朱钰麟阴沉的脸上,泛着变态的激动。
“奴才谨记!”
房梁上,微不可察的暗处,几个无人在意的红点,闪烁间,将下面的一切,尽皆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