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冰冷的屏障，像一堵看不见的墙，硬生生把涌过来的黑影触手给挡在了外头。那玩意儿上头流转的幽蓝数据光和死气沉沉的黑暗搅和在一起，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人不敢炸刺儿的权威感，连那些疯狗似的阴影都一下子老实了不少，动作都僵住了。
是陆辰言！肯定是他！
林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咚咚咚地擂着胸口。她猛地一扭头，视线穿过乱七八糟的通道，死死盯住医疗室的方向。秦站长和旁边几个侥幸没死的守夜人，脸上也全是见了鬼的表情，惊疑不定。
“医疗室！快去医疗室看看！”苏牧的声音从墙上的通讯器里传出来，又急又冲，还带着点不敢相信的味儿。
不用他再说第二遍，秦站长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林栀的胳膊，带着剩下几个还能动弹的人，一边警惕地往后撤，一边朝着医疗室挪。怪的是，那面冰冷的屏障灵性得很，跟着她们一起动，她们往哪儿走，屏障就延伸到哪儿，精准地把从各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黑影都给挡在外面，硬是给她们开出了一条暂时的安全路。
通道里头已经没法看了。灯一闪一闪的，跟闹鬼似的。墙上全是黑影腐蚀留下的焦黑印子，东一道西一道，空气里混着硝烟味和一股子说不出的、像是东西烂透了的腐朽气。好几个守夜人队员躺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早就没了动静，死状瞅着就瘆人。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冲到医疗室所在的区域，那厚重的合金隔离门关得死死的。可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医疗室门口，堵着的黑影比别的地方多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些玩意儿不再是胡乱挥舞的触手，而是凝聚成了好几个模糊的人形！虽然看不清五官细节，但那轮廓，那散发出的恶意，比之前那些散兵游勇强了十倍不止！它们发疯似的用身体撞击、抓挠着医疗室的合金门，门上刻着的那些防御符文亮得刺眼，嗡嗡作响，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而那道保护着林栀她们的冰冷屏障，它的源头，分明就是从医疗室门缝底下、还有边缘气密条那里，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那种幽蓝和黑暗混合的能量！
他不光醒了，还在主动护着她们，而且……看样子把最狠的玩意儿都吸引到自己门口了！
“开门！快开门！”秦站长冲着门边的控制面板吼了一嗓子。
“权限确认！隔离解除！”电子音响起。
厚重的合金门发出“嗤”的充气放气声，然后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音，向两边滑开。
医疗室里面的情形，一下子撞进众人眼里。
正中间那张治疗床上，陆辰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
他不再是之前那种半死不活或者昏睡不醒的样子。脸还是白，但不是那种灰败的死人气，而是一种……剔透的，近乎玉石般的苍白，光滑得有点不真实。身上套着宽松的病号服，领口敞着，露出底下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胸膛，之前那些吓人的裂口子全没了，皮肤光溜得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最扎眼的，是他那双眼睛。
以前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现在彻底变了样。
左眼，瞳孔没了，变成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小的幽蓝色符文和飞快流动的数据链组成的漩涡，瞅着就冰冷，像个精密但毫无感情的仪器，好像能把世间万物都给你分析拆解喽。
右眼，更他妈邪乎，整个眼珠子是一片纯粹的、能把光都吸进去的黑暗，像个微缩的黑洞，看久了让人觉得魂儿都要被拽进去，浑身发冷，那是万物终结的死寂和虚无。
幽蓝和黑暗，两种八竿子打不着、本该你死我活的“根源”级力量，这会儿却在他身上达成了一种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的平衡。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身上没散发什么王霸之气，可偏偏就成了这混乱空间的绝对核心，连门外那些发疯冲击的黑影，被他目光扫过的时候，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了一下。
“辰言……”林栀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带着颤音。眼前这人，熟悉得让她想哭，又陌生得让她害怕。
陆辰言的目光越过门口那些挤作一团的黑影，落在了林栀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打量或者空茫茫的感觉，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复杂得让人看不懂。左眼的幽蓝数据流转得快了点，像是在扫描、计算；右眼的黑暗依旧沉静，深不见底。
他没搭理林栀那声喊，而是抬起了右手——就是之前被死气侵蚀得不成样子、现在却完好如初的那只手。
他对准了门口那几个恶意最重、块头最大的人形黑影，五指轻轻一拢。
没闪光，没爆炸，啥炫酷的特效都没有。
可那几具冲得最凶的人形黑影，动作猛地就定住了！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住，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压缩、变形！组成它们的那粘稠黑暗发出一种无声的、尖利到极点的嘶鸣，拼命挣扎，可在那股完全超出它们理解的力量面前，屁用没有！
下一秒，跟捏碎几个泥娃娃似的，那几具最强壮的人形黑影“噗”地一下，彻底坍缩、湮灭，化成一蓬最基础的黑色尘埃，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干净利索，轻松得像掸了掸灰。
门口的压力顿时一轻。
剩下的那些零散黑影，好像收到了什么指令，又像潮水退潮一样，“嗖”地缩了回去，消失在通道的黑暗里。前哨站内部，那让人心惊肉跳的攻击，暂时停了。
医疗室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里，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微弱嗡嗡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看着治疗床上那个安静坐着的、长着一双妖异瞳孔的青年，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震撼、后怕、茫然，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他这……到底是变成个啥了？
陆辰言慢慢放下手，目光又转回到林栀脸上，总算开了口。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清冷的调子，而是带着点奇特的、像是电子合成音和深渊回响混在一起的质感，平静，没什么情绪起伏，但又不像之前那样完全冰冷。
“你的‘钥匙’……完整度，大概七成三。稳不稳定？很不稳。和外头那口‘井’的联系已经搭上了，风险嘛，很高。”他一开口，就直接点破了林栀的老底，精准得吓人。
林栀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陆辰言左眼的幽蓝漩涡闪了闪，“你身上‘归寂’力场的波动，特征很明显。你的魂儿波长，跟那口‘井’的核心频率，同步率正在往上爬。”
他的目光又挪到秦站长和苏牧身上（苏牧这会儿也拖着伤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疗室门口）。
“‘守夜人’这个据点，防御上的漏洞，我随便看看就有一百二十七处。能量核心的输出效率，比设计值低了差不多两成。就凭现在这状态，想顶住刚才那种规模的攻击，活下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零点五。”
秦站长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可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刚才的战斗是明摆着的，守夜人那些常规手段，在黑影面前跟挠痒痒差不多。
“辰言，你……”苏牧看着气质大变的陆辰言，心情复杂得要命，不知道是该高兴他醒了，还是该担心他这状态。
“我暂时死不了。”陆辰言打断他，语气还是没啥波澜，“这身体，‘兼容性’大概八成九。两股力量的‘融合度’，六成二左右。脑子里的东西……还在重新整理装填。”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妖异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林栀身上。
“周铭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我截获了，也分析过了。”他平静地扔出个炸弹，“信号来源确定了，就是青古镇你们家公寓那片废墟。信息可信度，九成二以上。他提到的‘逆熵协议’……是接下来关键中的关键。”
他连周铭的通讯都知道了？还他妈分析过了？
“你……你一直有意识？”林栀简直不敢相信。
“七成左右的意识，处在观测和计算状态。身体嘛，一直在整合能量、修复重组。”陆辰言解释得跟汇报工作一样，“外头的威胁超过了安全阈值，自动触发了防御程序。”
他抬起手，手指在空气里随意一点。一道由幽蓝色数据流组成的光屏，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飞快地滚动着天书一样的复杂公式、扭曲的能量图谱，还有几段断断续续的、由暗褐色血迹写成的笔记片段。
“根据目前能搞到的信息来看，‘它们’——就是那些黑影，还有背后的玩意儿——不是什么单一的意识集合体。更像是一种……基于宇宙底层规则，比如‘信息扰动量’和‘熵增定律’自个儿衍生出来的……某种‘免疫机制’或者‘系统修复程序’……只不过，这程序现在失控了，bug一大堆。”
他这话跟天书似的，但里面透出的意思，让所有人后脊梁发凉。
免疫机制？系统修复程序？失控？
“你的意思是……‘虚无之瞳’，‘归寂’，这些鬼东西，其实是宇宙本身为了清除像我们这样的‘错误’而产生的……工具？”苏牧嗓子发干，问了出来。
“可以这么粗略理解，但不全对。”陆辰言右眼的黑暗微微流转了一下，“问题是，工具本身也出了岔子。‘锁’和‘钥匙’分家了，这是第一个大bug。这些‘修复程序’自己还能复制、变异，这是第二个。现在，那些失控的‘修复程序’正打算强行把所有的‘变量’——包括我们——全都覆盖掉，或者直接删除。”
他看向林栀，话说得直白又残酷：“而你身上的‘钥匙’，就是它们定位和清除我们这些‘变量’的，最高优先级的‘信标’。”
林栀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全无。
“那……那我们不是死定了？该怎么办？”
陆辰言沉默了一会儿，左眼的幽蓝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滚动，快得让人眼花，右眼的黑暗也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答案，一个简单直接、却又疯狂到极点的答案。
“先找到周铭，把他手里的研究资料弄到手。”
“然后……”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双妖异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属于“人”的决断。
“我们得主动去连接‘它们’。”
“在它们把我们当‘bug’修复掉之前……”
“……我们先想办法，去‘修复’它们身上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