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的夕阳将青石板烤出柏油般的反光,热气中浮动着香灰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魏明站在往生茶楼外,耳边还回荡着茶楼里诡异的喧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确实是自己的手,可为何会来到这个年代?
公交车坠江的记忆碎片般闪过,水流的窒息感仿佛还在喉间。
长街西头突然爆发的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魏明循声走去,经过赌坊旁的香烛摊时,一个佝偻老妪突然探出鸡爪般的手攥住他的衣袖。
她指缝间的香灰簌簌落下,在魏明腕上烫出几点红痕。
“后生莫去齐林山……”老妪的嗓子像被香火熏哑了,“那庙里的和尚……早不是活人了……”
话音未落,她摊上所有的线香“咔嚓”断裂,香头竟渗出暗红黏液,在地上拼出个歪斜的“逃”字。
魏明正要看向那个老妪,然而他眼前一晃,香烛摊就像昙花一现,消失在眼前。
映入他眼帘的是,赌坊门口已围了一圈人。
人群缝隙间,他看见十几个短褂伙计正对着地上蜷缩的人影拳打脚踢。
“这魏家大少又输了不少钱吧!”拄拐杖的老头摇头晃脑地说道,浑浊的眼珠却闪着异样的光。
“是啊!赌坊的人也打的太狠了!”老妪用袖子遮着脸,可袖口下的嘴角分明在上扬。
“哎,这魏家大少太不争气了,听说魏家已经断了他的银钱!”其他路人附和着,声音里透着诡异的兴奋。
魏明挤进人群中央。
地上那个护着头脸的年轻人突然抬头,肿胀的眼皮下,一双眼睛让魏明心头一震。
那眼神,竟像极了自己照镜子时的模样。
“掌柜的,魏家大少欠你多少钱?”魏明上前一步问道。
赌坊掌柜从阴影里踱出,马褂上的铜纽扣泛着青光:“你想替他出头吗?”他手里的铁算盘“咔嗒”作响。
魏明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掌柜。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魏家大少,竟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怎么不行吗?”魏明眯起眼睛,“说吧,多少钱?”
“一百个银元,你有吗?”掌柜乜斜着眼,嘴角的烟疤扭曲成嘲弄的弧度。
一百银元,魏明肯定没有,但……
判官笔从袖中滑出,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金线。
黄符无风自动,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泛起微光,转眼飘到掌柜掌心。
“够够够,当然够!”掌柜的声音突然尖细,捧着符箓的手不停颤抖。
魏家的符箓在万安县,在这个时代那可是万金难求啊!
虽说魏明只是画了一张平安符,但掌柜脸上的横肉堆出谄笑,可眼白里却爬满血丝。
魏明扶起魏家大少时,年轻人染血的指尖在他腕上一触即离。
那一瞬间,魏明仿佛看见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画像在眼前闪过。
围观众人突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那些瞳孔在暗处泛着猫眼似的幽光。
“魏家……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物?”
“那符箓……莫非是……”
窃窃私语像阴风般在人群中流转。
魏家大少半个身子靠在魏明肩上,嘴角的血沫子泛着诡异的粉红色。
他眉头的那颗朱砂痣,在夕阳下红得刺目……和魏家家谱上先祖的画像一模一样。
暮色渐沉,万安长街的青石板泛着湿冷的光。
魏敬亭踉跄站定时,右手小指的青铜指环突然泛起青光。
他肿胀的眼皮猛地睁开,瞳孔里闪过符咒纹路——正是魏家《镇魂谱》记载的“黄泉目”。
“小子,我没在魏家见过你啊!”魏敬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魏明的手悬在半空,掌心的判官笔微微发烫。
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与家谱中记载的那位“黄泉守门人”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家谱里的先祖画像,明明是身着玄色道袍、手持青铜铃的威严模样。
“还是回了魏家再说吧!”魏明试探着说道。
“哼……”魏敬亭突然冷笑,这笑声让路边的灯笼火苗齐齐一颤,“回魏家?那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魏明心头一震。
家谱上明明记载先祖是魏家最杰出的守门人,深受族人敬重,怎会……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突然注意到魏家大少右手小指上那枚青铜指环……这正是家谱中记载的黄泉守门人信物。
“你叫什么名字?”魏明声音有些发紧。
“魏敬亭!”三字一出,魏明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暮色中荡出诡异的回响。
眼前的落魄青年,真的是那位传说中镇压百鬼的太爷爷吗?
魏明忽然发现,魏敬亭破烂衣衫下隐约可见的道道伤痕,在夕阳映照下竟组成了一个古怪的符咒图案。
“小子,带我去齐林山的那座寺庙!”魏敬亭突然抓住魏明的手腕。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低得不似活人,却让判官笔剧烈震颤起来。
魏明沉默片刻,转身朝齐林山方向走去。
身后围观的百姓不知何时已散尽,空荡荡的长街上,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魏明突然发现魏敬亭的影子边缘泛着诡异的波纹。
他定睛一看,那扭曲的影子里竟映出一辆沉在江底的公交车轮廓,车窗玻璃折射着幽绿的水光。
江水中的公交车内,麦冬的斩魂刀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寒光。
他停下脚步,刀尖抵着潮湿的地面:“小满,难道我们遇到了鬼打墙?这公交车怎么走不到头?”
小满腰间的渡阴铃突然无风自动,铜铃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水珠。
她按住铃铛,声音发紧:“你自己看看,这是那辆11路公交车吗?”
麦冬这才惊觉,眼前的过道延伸得望不到尽头,两侧座椅排列成诡异的透视效果。
车窗外的水草像无数双手在玻璃上抓挠,这哪里是公交车,分明是一列沉在江底的幽灵火车。
幽灵火车的铁皮突然像浸湿的宣纸般扭曲皱缩,麦冬的斩魂刀“铮”地一声插进地板。
整节车厢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揉捏,车窗玻璃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抓紧我!”小满的渡阴铃炸开一串刺耳鸣响,铜铃表面的符文迸发金光。
麦冬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拧转,视线里的车厢像被拉长的麦芽糖般变形——直到“啵”地一声,世界突然静止。
两人踉跄着站稳时,发现正站在一条三岔路口。
三条土路在脚下延伸,路面泛着诡异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