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桑树的根系撕裂地脉,整座祭坛在震颤中崩塌。
蚕神像的头部轰然砸落,金漆剥裂,露出内里干枯的桑木……
那木纹竟如一张扭曲的人脸,空洞的眼眶里淌出琥珀色的树脂。
暗处,凤掌柜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时机到了。”她低语,指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青铜蚕铃。
铃声不响,却让身后十二名黑市杀手齐齐绷紧了神经。
“掌柜的,”杀手头目“血钩”老陈嗓音沙哑,盯着祭坛深处翻涌的尘雾,“地脉不稳,镇蚕丝在颤……这底下不对劲。”
他手中的蛾眉刺嗡嗡震鸣,缠绕在刃身上的暗金色丝线正一根根崩断。
那是黑市特制的“镇蚕丝”,专克织魂族的金蚕秘术,可此刻,它们却像被某种更古老、更饥饿的东西……吞噬着。
凤掌柜头也不回,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老陈,你怕了?”
老陈的喉结滚动。
他不是怕死……黑市的杀手早把命卖给了买卖。
他怕的是那些从裂缝里渗出来的透明蚕丝,正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靴底,像活物般向上攀爬。
“不是怕,”\"他咬牙,冷汗直冒,“是这单买卖,不对劲。”
祭坛的震颤突然停滞了一瞬,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凤掌柜缓缓转身,描着金蚕纹的眼皮微微垂下,像是打量将死的猎物。
她今日的眼妆在幽光中泛着诡艳的金绿色,眼尾每一根上挑的线条都像在笑,可瞳孔里那点透明蚕影却冰冷地收缩着。
“血钩”老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见凤掌柜涂着丹蔻的指甲正轻轻摩挲青铜蚕铃,指节泛白的程度暴露了她压抑的兴奋……
这个发现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三年前……”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黏稠,像融化的蜜糖裹着刀片,“你们饮洗尘酒时,可没说过……‘甜’了就不喝啊?”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她的左手突然暴起……不是甩出金蚕丝,而是五指成爪直接插进最近一名杀手的眼眶!
“啊!!”惨叫声中,那杀手的眼球被生生抠出,悬在凤掌柜指尖时还在转动,瞳孔里映出其他杀手惊骇的脸。
直到这时,十二根金蚕丝才从她右袖激射而出,每根丝线尖端都缀着一粒正在孵化的蚕卵。
老陈的蛾眉刺本能地格挡,却听见“叮”的一声……蚕丝撞上精钢刃口,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见自己刃上缠的镇蚕丝突然活了过来,反卷住他的手腕……
整个桑蚕城突然亮起诡异的青光。
那些从裂缝渗出的透明蚕丝,此刻全部竖起,像无数嗅到血腥味的蛇信。
“血钩”老陈的蛾眉刺突然回旋,刃口狠狠扎进自己左臂,黑血喷溅中竟将三根蚕丝钉在半空。
但转瞬间,更多蚕丝从他耳孔钻入,眼白顿时爬满透明丝络。
所有杀手的身体痉挛着僵直……
那是三年前,他们饮下的“洗尘酒”中藏着的蚕卵,此刻终于苏醒。
“别怕,”凤掌柜抚摸着老陈抽搐的脸,“等蚕观弈和那老婆子两败俱伤,虚无之蚕暴走时……你们就是最好的‘蚕饵’。”
她大笑,踏着杀手的肩膀跃向深渊。
白发根系如活蛇般缠上她的脚踝,却在触及青铜蚕铃的瞬间畏惧退缩。
……那里面的幼蚕,正在啃食铃壁。
一口,一口。
像在啃食某个看不见的牢笼。
桑蚕城,祭坛暗处。
魏明的指节攥得发白。
他盯着凤掌柜的身影,龙鳞臂突然刺痛……就像当年满天星用星火灼他经脉时的痛楚。
喉咙里烧着的不仅是怒火,还有判官笔在血脉中尖叫的共鸣……
六十年前织魂族的血债、蚕神庙地底的秘密、虚无之蚕的真相……一切答案就在眼前,可他却只能躲在阴影里。
“走!”他猛地起身,却被一只漆黑的爪子按住了手腕。
黑猫的瞳孔在昏暗中缩成细线,尾巴炸毛:“魏明,再等等!现在跳下去,连骨头都不会剩。”
“等?”魏明冷笑,甩开它的爪子,“等凤掌柜抢走虚无之蚕?还是等蚕观弈把整座城都喂了蚕?”
“魏明!”季云舒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她手中的轮回印正疯狂震颤,青铜印纽上的螭龙竟渗出丝丝血痕,“轮回印在示警……下面……”
白七七没说话,只是横过玄煞魂尺。
漆黑的尺身上,算筹正一颗接一颗地亮起,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点燃。尺
刃嗡鸣,震得她虎口发麻……这是魂尺遇见大凶之兆才会有的反应。
魏明的呼吸一滞。
黑猫的尾巴缠上他的小腿,声音罕见地严肃:“魏明,你闻到了吗?”
魏明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极淡的甜腥……像熟透的桑葚腐烂在血里。
而祭坛裂缝中渗出的,根本不是泥土的潮湿,而是某种粘稠的、半透明的液体……蚕丝。
活的蚕丝。
它们正沿着地缝无声蔓延,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是蚕茧。”
白七七突然开口,玄煞魂尺指向裂缝深处,“那些不是树根,是茧丝……有人在下面织了一张‘往生茧’!”
季云舒的脸色瞬间惨白。
轮回印“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不可能……往生茧是织魂族禁术,要以千条生魂为丝……”
话未说完,整座祭坛突然剧烈一震!
深渊下传来凤掌柜尖锐的笑声,紧接着是某种东西碎裂的脆响……像冰层破裂,又像无数蚕卵同时孵化。
魏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
他忽然明白了黑猫为什么拦他。
这不是抢夺,是献祭。
凤掌柜带杀手下去,根本不是要渔翁得利……她是去喂蚕的!
“退!”魏明猛地拽住季云舒和白七七往后撤,“那疯婆子要……”
轰!!!
一道透明的光柱从深渊中冲天而起,所过之处,碎石、残像、甚至空气都开始“融化”,像被无形之蚕啃食的桑叶。
光柱中,隐约可见凤掌柜张开双臂的身影,她的衣袍鼓荡,无数金蚕丝从七窍中喷射而出……
而在她对面,蚕观弈心口的空洞里,一只晶莹剔透的巨蚕正缓缓抬头。
白七七的玄煞魂尺散发漆黑的气息:“快走!虚无之蚕要‘醒’了……”
魏明却僵在原地。
因为就在光柱照亮深渊的刹那,他看见了……蚕婆婆。
她被无数白发般的茧丝吊在半空。
她双手结印,嘴角流血,却在对上魏明视线的瞬间,轻轻摇了摇头。
那口型分明在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