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旁,浓郁的血腥味与灵魂焦糊气尚未散尽。
张伯老原本干瘦的肉身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萎靡地瘫倒在地。
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残留着一丝复杂的光芒。
相反,赵舒年从翻涌的血池中一步步走出。
他周身气血澎湃。
原本需要锤炼多年的血脉之力,在听风钱与幽冥血池的意外作用下被彻底激发、洗礼,肌肤下隐隐有淡金色的流光转动。
眼神锐利,精神抖擞,与瘫倒的张伯老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伯老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赵舒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他声音沙哑干涩:“咳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老夫认栽了……”
他喘了几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小子……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再杀我?”
赵舒年停下脚步,胸中虽仍有余怒,但他并非嗜杀冷酷之辈。
看着对方已是油尽灯枯,他冷冷地回了一个字:“好。”
身旁,那巨大的血池翻滚渐渐平息,浓郁的血色也似乎黯淡了几分,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其主人生命的流逝。
张伯老似乎松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故事的内容,竟与鬼器殿壁画上所载惊人地相似……
鬼器门的辉煌,因少数弟子追求“捷径”研制邪器而埋下祸根,最终导致宗门被业火反噬覆灭。
唯有一个研制邪器的弟子幸存……
“……那幸存下来的,就是老夫这一脉的祖师……”
张伯老眼中闪过追忆、痛苦与深深的讽刺。
“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是歧路,却还要……变本加厉地研究这些邪门歪道的鬼器吗?”
赵舒年沉默了片刻,目光如炬,直刺张伯老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着,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活着。”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张伯老所有的伪装与借口!
他猛地一震,随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继而爆发出一阵疯狂而悲凉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活着’!直戳心窝子!是啊……活着……只是想用尽办法……活得更好……更久……有什么错?!哈哈哈……”
笑声渐歇,化为剧烈的咳嗽。
咳了好一阵,张伯老才缓过气来,眼神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好了……小子……我没什么遗憾了……放开你的心神吧。”
赵舒年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周身刚刚平复的气息再次隐隐波动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夺舍,他岂会再轻易相信对方?
张伯老看到他这副戒备的模样,不由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气息越发微弱。
“放心……吧……老夫已是将死之人……魂源破碎……回天乏术了……但……鬼器门的传承……不能断……”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赵舒年:
“尤其是……那些正统的……被我们这一脉遗忘太久的……真正鬼器炼制之法……不能随我埋进土里……小子……接受……传承吧!”
话音落下,张伯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双目猛地一睁!
一道远比之前黯淡、虚幻,却异常温和纯净的魂体光影,缓缓从他的天灵盖升起。
这魂体不再带有丝毫色欲与邪气,反而散发着一种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般的平静与释然。
它轻盈地、缓慢地飘向赵舒年,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有一种托付与引导的意念。
赵舒年死死盯着那飘来的魂体,内心剧烈挣扎。
理智告诉他这老鬼诡计多端,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老鬼唯一一句真话,也是了解鬼器门、乃至应对未来危机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
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心神,闭上了眼睛,选择了信任这最后的托付。
那温和的魂体光影如愿地融入了赵舒年的眉心。
这一次,没有痛苦,没有侵蚀,没有争夺。
只有浩如烟海的、关于鬼器门正统炼器之法、材料辨识、符文篆刻、魂火掌控的庞大知识。
信息流中闪过关于“沟通幽冥”、“安抚魂灵”的正道法门景象。
与之前所见的极乐钗、惑心镜等邪器截然不同,蕴含着一种古老而中正平和的气息。
以及无数炼器失败与成功的经验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涌入赵舒年的识海,与他自身的灵魂缓缓融合。
这是一个垂死者,最后也是唯一的救赎。
张伯老的肉身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软软地倒在地上,脸上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安详的笑容。
赵舒年静静地站在原地,消化着那汹涌而来的传承信息,周身气息时而澎湃,时而内敛。
七星蔑刀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飞回他的身边,安静地悬浮着,刀身上的裂纹似乎在某种力量下开始缓慢修复。
一段恩怨就此了结,一段新的传承,于此地悄然延续。
听风钱再次暴动了起来,从赵舒年的怀里飞出,一直飞到血池的上方。
血池内的液体,在听风钱的作用下,开始形成一个漩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而起,赵舒年毫无抵抗之力。
整个人被那漩涡吸了进去,就像他来到这个奇异空间时候一模一样!
他的意识从浩瀚的传承信息海洋中缓缓浮出,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深刻的梦。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周遭的景象已然剧变。
那阴森邪异的鬼器门秘殿、翻滚的血池、张伯老的尸身尽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却令人窒息的阴暗潮湿,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尘土与微弱霉味。
他竟已回到了之前消失的那个矿洞之中!
位置分毫不差,就站在他当初被那诡异矿石“吞没”的地方。
四周岩壁冰冷坚硬,镐头歪倒在一旁,那盏昏暗的矿灯依旧在不远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时间,似乎在这里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