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都,渡阴人家族。
满烛幽嘶哑的声音终于落下,将那被血色与谎言掩盖的残酷真相彻底揭开。
密室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灯焰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
小满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手中那枚听风钱被她攥得死紧,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彻骨寒意。
“佛门谋害……家族无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还是我们眼中那个尊贵、古老、维护秩序的渡阴人家族吗?”
她的信仰正在崩塌,露出底下狰狞的废墟。
眼前的满烛幽早已老泪纵横,这位永夜之都渡阴人家族威严的管事,此刻佝偻着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抬起浑浊的泪眼,看向小满,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一种决绝的茫然。
“小姐……真相既明,老奴……老奴再无颜苟活于此……
我得……我得去找满小姐了……无论她是生是死……
老奴总得……总得去寻一个答案……您……”
他说着,竟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副要立刻奔赴黄泉碧落的模样。
“站住!”小满猛地一声怒吼,打断了他!
她一步踏前,平日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满烛幽。
“满烛幽!你清醒一点!姐姐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尚且不得而知!你这般浑浑噩噩,要去哪里找?!去送死吗?!”
“我……”满烛幽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一怔,动作僵在原地。
是啊,去哪里找?
茫茫三界,无尽轮回,他被蒙蔽太久,甚至连满小姐最后一丝确切的气息都无从感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撞地,发出痛苦的低嚎。
“老奴……老奴昏聩啊……在此虚度无数岁月……竟不知主子她……她竟遭此大难……我枉为……枉受满小姐信任……”
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小满眼中的厉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决断。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同样翻江倒海的情绪和那莫名心悸的恐慌感。
就在这一刻,远在不知何处的渡阴殿内,满的魂体彻底消散。
小满的心猛地一悸,那股空落感骤然放大,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纽带悄然断裂。
但她无法理解这感觉的来源,只能将其归咎于得知真相的悲痛。
小满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满烛幽,听着!”
她一字一句道,“现在不是懊悔和寻死的时候!哭泣和冲动换不回姐姐!只要姐姐还有一丝真灵存于这世间,哪怕渺茫如尘,那我们……就还有机会!”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穿透密室的墙壁,望向未知的远方。
“蛰伏起来!积蓄力量!查清当年所有参与者的名字!弄清楚佛门为何要下此毒手!等待……等待时机!”
“在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今日所知的一切,必须烂在心里!活下去,变得更强,这才是对姐姐最好的交代!”
满烛幽跪在地上,听着小满的话,如同被醍醐灌顶。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小姐”。
那双绝望的老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火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沙哑道:“老奴……明白了!”
小满看着他重新振作,心中稍安。
但那股莫名的心悸与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这一刻,永远地失去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眉头微蹙,却将这丝异样强行压下。
此刻,她必须坚强。
亡灵海,轮回湾。
孙三和秦正山悬浮于各自殿宇的奇异空间之中,被一道无形的气旋包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唯有意识被强行抽离,坠入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他们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
喊杀震天,血染碧波!
一个年轻的城卫兵被砍断了手臂,仍用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海匪的腿,直至被乱刀砍死,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寂静海渊的海匪如同嗜血的鲨群,疯狂地冲击着归墟城的防线。
归墟城城主禾子望归身先士卒,一柄长剑舞得如同蛟龙出海。
带领着城卫队与海匪们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他勇猛无比,剑下无一合之敌,但海匪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战线依旧在不断被压缩。
孙三和秦正山(意识体)漂浮在战场的上空,焦急万分。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细节,甚至能感受到禾子望归的愤怒与疲惫,感受到海匪的残忍与疯狂。
孙三看得头皮发麻,他虽是海匪,却也从未见过对妇孺如此下狠手的场面,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
他们想要冲下去帮忙,想要提醒禾子望归注意侧翼,想要挡住那些砍向士卒的刀剑……
然而,他们的身体如同透明的幽灵,无法介入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
激战中,一个凶悍的海匪头目发现了战场边缘一个试图躲藏的平民女子,那女子怀中还紧紧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
海匪眼中闪过残忍的兴奋,狞笑着挥刀便向那女子砍去!
“贼子敢尔!”
禾子望归余光瞥见,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他猛地荡开身边几名海匪,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那女子的方向冲去!
然而,距离太远,海匪的刀太快!
噗嗤!
冰冷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划过了女子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和她怀中其中一个孩子的襁褓。
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重重向前扑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个孩子护在身下。
“啊……!”
禾子望归暴怒,速度飙升到极致,如同瞬移般冲到近前,含怒一剑,直接将那还在狞笑的海匪头目劈成了两半!
他急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禾子望归的铠甲,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求与托付:“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秦正山意识在疯狂嘶吼,那扑倒的女子、那染血的襁褓……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恐惧扼住了他!
他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又一队杀红了眼的海匪发现了落单的禾子望归,嘶吼着围杀过来!
禾子望归肝胆俱裂,一边要护着女子和婴儿,一边要应对数名凶悍海匪的围攻,顿时险象环生!
他奋力拼杀,剑光如匹练,不断有海匪倒下,但他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
混乱中,一个狡猾的海匪趁其不备,猛地从侧面突进,一把抢走了女子身下那个未被鲜血染红襁褓的婴儿!
“孩子!”禾子望归惊怒交加,想要追击,却被其他海匪死死缠住!
眼看那海匪抱着婴儿就要冲回匪群……
“城主莫慌!老朽来也!”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
只见老护卫队长带着一队精锐终于杀透重围,及时赶到!
老队长刀法沉稳狠辣,瞬间劈翻两名海匪,直扑那抢夺婴儿的海匪!
那海匪见势不妙,将怀中婴儿扔给了远处其他的海匪。
海匪们接住孩子,见大势已去,纷纷逃去。
战场暂时平息,只剩下哀嚎与血腥味。
禾子望归抱着那个襁褓被鲜血染红、已然失去母亲的孩子。
他走到老队长面前,看着对方还在流血的伤口,又看了看他怀中安然无恙的婴儿。
声音沙哑沉重:“秦队长,这孩子便托付给您抚养吧……望您视如己出,莫要让他再卷入这是非恩怨……”
秦老队长看着怀中婴孩,又看看城主怀中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重重点头:“城主放心!老朽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