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墟城已有三日。
魏明、季云舒、白七七三人一路西行,尽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赶路,以期避开可能的眼线。
然而,一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
那被窥视感,并非来自一道目光。
而更像是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风中若隐若现,刚一凝神去听,便又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这让他们不得不更加谨慎。
今夜,他们在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中落脚。
残破的神像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显得影影绰绰,庙外夜风呼啸,更添几分孤寂与警惕。
简单用过干粮,饮了些山泉,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各自调息恢复连日奔波的疲乏。
魏明目光扫过庙外沉沉的夜色,眉头微锁,那被跟踪的感觉似乎仍未散去。
他沉吟片刻,最终将目光转向身旁正在闭目养神的季云舒。
“云舒,”魏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显得格外清晰。
季云舒闻声,缓缓睁开眼眸,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火光下显得深邃而平静,看向魏明,带着一丝询问。
魏明略作迟疑,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继续道:“你的那枚听风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季云舒腰间那枚看似古朴无华的铜钱上,“它……是你在轮回殿得到的吗?是否与你此次在轮回殿中所得的传承有关联?”
他的问题并非无的放矢。
那场大战中,季云舒操控听风钱转化浩然正气的景象历历在目,这绝非寻常法器所能为。
季云舒闻言,唇角微微勾勒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笑意,她轻轻颔首,肯定了魏明的猜测:“不错,魏明。你的感知很敏锐。”
她伸出纤指,轻轻拂过腰间的听风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明悟。
“轮回殿内也有壁画,其中……便包括了这听风钱真正的来源与宿命。”
一旁原本正在无聊拨弄火堆的白七七,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瞬间亮起,充满了好奇,连忙凑近过来,迫不及待地追问:“来源?云舒姐,这听风钱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也是上古传下来的宝贝?”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钱的威力,心中早已好奇得紧。
季云舒看向白七七,神色认真了几分,她声音清晰而平稳,直接揭示了答案。
“并非上古传承,但其来历同样惊人。它们,乃是鬼器门倾尽最后之力所铸造。”
“鬼器门?”白七七眨了眨眼,他们可是一起走过鬼器殿的。
魏明亦是目光一凝,“难道鬼器门和轮回湾的鬼器殿有关?”。
“正是。”季云舒颔首,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叙述历史的沉静,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与悲悯。
“上古轮回门的覆灭,缘由复杂,但其中无法忽视的一点,便是人心无穷无尽的欲望与恶念。
亦即所谓‘七宗罪’的泛滥与侵蚀,从内部动摇了轮回的根基。”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仿佛在缅怀一段壮烈的往事:
“鬼器门,与轮回门渊源极深,或许早已预见到了什么。
在其自身即将覆灭前夕,他们集全门之力,做了一件惊天动地却又隐秘无比的事情……”
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鬼器门此举,并非创造,而是……牺牲。以全门覆灭为代价,为后世留下了一线逆转的希望之火。
他们抽取了世间最为浓郁的七种罪业本源,以其为‘材’,以鬼器秘术为‘工’,最终铸成了这七枚看似不祥的‘听风钱’。”
白七七听得入神,下意识地接话:“抽取罪业本源?那……那这东西岂不是更邪恶?鬼器门为什么要造出这种东西?”
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季云舒看着她,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这便是关键所在,也是鬼器门手段的高明与……悲壮之处。”
她拿起水囊,轻轻饮了一口,继续道:“世人只知其表,皆以为听风钱乃不祥之物,承载罪恶,避之不及。
却无人能勘破。
鬼器门是以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极邪之中蕴至正’的逆天手法。
将最污秽的‘罪业’,通过不可思议的炼器之道,转化并封印成了最为纯粹、接近本源的‘力量种子’。”
她放下水囊,目光扫过魏明和白七七,语气加重。
“所以,我们最后能击败禾子望归,并非偶然。我所做的,并非凭空创造浩然正气,而是借助轮回印的法则之力。”
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逆向追溯,触动了你我手中听风钱内被封印的纯粹本源,将其引导而出,化为了足以抗衡佛力的浩然之气。”
魏明听完,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握住了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属于他的听风钱。
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触感。
那枚古钱竟似微微发烫,仿佛因其真正的宿命被道破。
内里沉睡的力量也随之轻轻震颤,与他澎湃的心潮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
原来,这枚看似寻常甚至带着些邪气的铜钱,竟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与力量!
它的背后,是一个古老宗门的末路悲歌,是一场逆天而行的豪赌,更是……希望的火种。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深邃,沉声道:“原来如此……鬼器门,当真……了不起。”
“魏明,听风钱一共有七枚,现在就出现了你和我的两枚,一旦集齐七枚……”季云舒摸着自己的听风钱看向魏明。
“七枚?”魏明站了起来“云舒,轮回殿可有其他五枚的消息吗?”
季云舒摇摇头,“轮回殿只交代了听风钱的来源,其他一无所知!”
话语中充满了复杂和感慨。
白七七也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喃喃道:“我的天……把最坏的东西变成最好的力量……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再看魏明和季云舒手中的听风钱时,眼神已彻底变了,不再是好奇和一丝畏惧,而是充满了惊叹与一种重新认知的郑重。
破庙外,夜风依旧。
那风中若有若无的恶意低语似乎也沉寂了下去,在三人这番触及世界本源的对话中,暂时被忘却了。
篝火噼啪,映照着三张沉思而凝重的面孔,未来的路,似乎因为这对过往的洞察,而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