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1章：古坛遗音
“咻——！”
陆青阳感觉自己像块被顽童甩出去的破抹布，身不由己地在低空划出一道极其狼狈的弧线，后背几乎是擦着那根半埋在暗红砂砾中的巨大断裂石柱掠过！粗糙冰冷的岩石纹理刮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本就破烂的衣衫彻底宣告报废。
“成了！”识海里，断戈器灵——或者说“老铜”，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怪叫。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扭曲感的波动，以那根插着半截腐朽旗杆的古老石柱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这股波动仿佛扰乱了空间，让后方那几具如山岳般轰隆追击、裹挟着滔天死气的巨兽骸骨，猛地一顿！
它们眼眶中燃烧的猩红魂火剧烈摇曳，巨大的骨颅茫然地左右摆动，仿佛突然失去了明确的锁定目标。那冰冷刺骨的杀意锁定，出现了刹那的紊乱和偏移。
就是这刹那的偏移！
“老铜”操控着陆青阳的身体，速度再次飙升一截！几乎是贴着地面，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数百丈外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断裂的漆黑岩石堆砌而成的废墟轮廓，隐约可见倒塌的巨柱和半埋在砂砾中的巨大基座残骸，散发着一股比古战场其他地方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死寂气息。
嗖！
陆青阳的身体被一股蛮力狠狠“掼”入那片巨大废墟的阴影深处，重重砸在一堵冰冷坚硬、布满岁月风霜痕迹的断墙之下。尘土混合着砂砾飞扬。
“咳咳……呕……”陆青阳被摔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和尘土，干呕不止，眼前金星乱冒。
“闭嘴！憋着！”老铜的呵斥声带着明显的虚弱，它那悬浮在陆青阳识海的青铜断戈虚影，光芒黯淡了大半，如同消耗过度的油灯，“别出声！收敛气息！装死！装得越像越好！外面那几头傻大个还没走远！”
陆青阳强忍着呕吐和剧痛，死死屏住呼吸，将残存的一丝意念龟缩回灵台角落，身体彻底放松（或者说瘫软），如同真正被岁月遗忘的枯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里那点可怜的煞元，早就被老铜榨得一滴不剩，此刻空空荡荡，比洗过还干净。
轰隆！轰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地沉闷的震颤，由远及近。那几具巨大的骸骨显然并未放弃，它们在那根扭曲空间石柱附近徘徊、暴怒地践踏着地面，卷起漫天砂尘。空洞的眼眶中，猩红的魂火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一寸断壁残垣。
陆青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紧贴着冰冷的断墙，冷汗浸透了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他毫不怀疑，只要被那魂火扫中，或者被那巨大的骨足踩上一脚，自己这“破麻袋”立刻就会变成一滩真正的肉泥。
“怕什么！”老铜的声音在他识海里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子强撑出来的不屑，“有本座在！这破祭坛废墟虽然塌了万把年，但残留的那点‘拒灵’阵意还在，只要你不作死放出气息，就凭那几头没脑子的骨头渣子，休想发现……呃？”
老铜的声音突然顿住，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怎么了？”陆青阳残存的意念传递出紧张。
“不对劲……”老铜的声音凝重起来，断戈虚影微微震颤，似乎在极力感应着什么，“这破地方……怎么会有活物的气息？虽然弱得像放了几百年的屁……但绝对是活的！还……不止一个？”
活的？在这片上古战场最死寂的废墟深处？陆青阳头皮一麻。是敌是友？还是……更诡异的东西？
他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感知，忍着灵台的刺痛，小心翼翼地朝废墟深处“探”去。
这片废墟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倒塌的巨大石柱如同巨龙的肋骨，交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残骸。地面铺着厚重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石板，布满了裂痕和战斗留下的巨大坑洞。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万年不散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阴影中注视着闯入者。
就在距离他藏身的断墙约莫百丈远的地方，一处相对完好的巨大祭坛基座残骸下方，似乎……有微光？
不是魂火，也不是煞气，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带着点温润感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萤火虫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他“听”到了声音！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呢喃，混杂在废墟深处呜呜的风声中。
“……师……师兄……撑……撑住……”
“……冷……好冷……爹……娘……”
“……悔……不该……入……此……死地……”
是人的声音！虽然气若游丝，充满了绝望、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但确确实实是活人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陆青阳的心猛地一沉。在这片连上古魔头都只能苟延残喘的绝地，竟然还有活人？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又遭遇了什么？
侠义之心瞬间压过了自身的虚弱与恐惧。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挣扎着过去查看。
“小子！你找死啊！”老铜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在他识海里炸响，“外面骨头渣子还没走远！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就你现在这德行，爬过去给人收尸都费劲！”
陆青阳动作一僵。老铜说得没错，他现在自身难保，动一下都牵扯全身剧痛，丹田空乏，灵台欲裂，过去又能做什么？
“那……难道不管？”陆青阳的意念带着挣扎。听着那绝望的呻吟，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管？拿什么管？”老铜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嫌弃，“侠义心肠也得有命才行！你小子就是傻！傻得冒泡！这破地方是你能发善心的地方吗？谁知道那几个‘活物’是不是什么邪祟变的诱饵？等着你这种傻狍子送上门呢！”
它顿了顿，断戈虚影的光芒又黯淡了一丝，语气也低沉了些：“而且……本座刚才带你跑路，消耗太大，家底都掏空了。现在虚得很，罩不住你了。你要是非要去作死……本座，本座也拦不住！最多……最多等你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的时候，本座再想办法溜……”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又带着点色厉内荏的无奈。
陆青阳沉默了。他贴着冰冷的断墙，听着外面骸骨巨兽徘徊的沉重脚步声渐渐远去，听着废墟深处那断断续续、充满绝望的痛苦呻吟，心中天人交战。
老铜说得不无道理。在这等绝地，贸然暴露自身，与找死无异。自身难保，谈何救人？
但……那微弱的求救声，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刺在他心上。他陆青阳修道至今，虽非圣贤，却也从未见死不救。更何况，听声音，似乎是……同道中人？误入此地的修士？
就在他内心挣扎之际——
“呜……师兄……别……别睡……”废墟深处，那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它……它又来了！那……那东西……在动！啊——！”
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划破废墟的死寂！随即，那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郁血腥和极致恶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从那祭坛基座下方窜出！
这气息并非来自骸骨巨兽那种磅礴的死气，而是一种更加阴毒、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的恶意！带着贪婪、饥饿与残忍！
“嘶——！”陆青阳倒吸一口凉气，灵台剧痛都暂时被这股寒意压下！他瞬间明白了老铜的顾虑！那祭坛下面，果然藏着东西！而且是极其凶险的活物！
“快！收敛！彻底收敛！”老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断戈虚影的光芒瞬间收缩到极致，变得几乎透明，“是‘噬魂影貘’！这鬼东西不是早该绝种了吗？！它最擅长潜伏猎杀，吞噬神魂！别让它发现！屏住呼吸！连意念波动都别露出来！”
陆青阳瞬间将残存意念缩回灵台最深处，如同冬眠的龟，连心跳都竭力压制到最缓慢。他紧紧贴着冰冷的断墙，身体僵硬，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死死盯着那片陷入彻底黑暗的祭坛基座方向。
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湿漉漉的皮革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还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吮吸骨髓般的“啧啧”声……
那绝望的呻吟，彻底消失了。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淹没了这片古老的祭坛废墟。只有那粘稠恶毒的恶意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在黑暗中缓缓弥漫开来，搜寻着下一个猎物。
陆青阳躺在冰冷的阴影里，后背的伤口因为过度紧张而再次渗出血珠，混着冷汗，带来刺骨的冰凉。他心中翻涌着惊骇、后怕，还有一丝……沉甸甸的无力与愤怒。
老铜沉默了片刻，那近乎透明的虚影微微晃了晃，一个带着点疲惫、又有点别扭的声音，才在他识海深处幽幽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小子……看到了吧？这他娘的……就是古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