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女士语气温和,但内容却犀利如刀:“‘老坑’和‘新坑’是源于翡翠开采历史和市场传统的称谓,更多指向矿坑发现和开采的先后顺序以及由此产生的玉料品质普遍印象,而并非一个严格的矿物学分类。”
她顿了顿,看向在场真正的专家们,继续道:“从地质学上看,无论是所谓老坑料还是新坑料,都属于二次沉积的‘次生矿’。
其质地优劣的关键,在于矿脉所处的地质环境对翡翠砾石风化、水洗、搬运作用的程度,导致其结构细腻度和透明度产生差异,而非绝对的形成‘年代’。
将其简单归因于‘原生矿’并强调‘年代’,是不太准确的。”
这番精准的学术纠偏,让李乐颜僵在原地,手持激光笔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基础而致命的错误,在真正的行业泰斗面前暴露了知识的短板。
巨大的尴尬和恐慌让她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论坛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停滞。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乔声清亮而沉稳的声音从容响起,她并没有看向无地自容的李乐颜,而是目光投向索菲娅·罗兰女士:
“罗兰女士的指正非常精准,感谢您为我们厘清了这个关键的地质学概念。”她先肯定了权威,然后话锋自然一转,巧妙的将话题引向了更开阔的维度:
“这恰好引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点:正是这种基于开采历史和市场经验的传统命名体系‘老坑’与‘新坑’,而非纯粹的矿物学术语,反而更深刻地塑造了翡翠的价值认知体系和收藏文化。
它就像葡萄酒中的‘风土’概念,包含了特定产区、历史传承和品质预期的复杂集合。
消费者和收藏家或许不必深究其地质成因的每一个细节,但‘老坑’这个词背后所承载的关于极致细腻、莹光流转的品质共识,正是市场赋予其顶级价值的核心所在。
李小姐刚才提到的‘致密稳定’和‘莹光’,恰恰精准地捕捉并描述了这种市场共识下的顶级视觉与触觉体验。”
她这番话,高明的将严谨的学术定义与丰富的市场实践相结合,既完全赞同并深化了索菲娅的专业观点,又巧妙地挽救了李乐颜的表述——
将其不准确的术语转换为了对市场感知的生动描述,赋予了其新的合理性。
瞬间化解了尴尬,并将讨论提升到了“学术与市场认知如何互动”的更高层次。
索菲娅·罗兰女士首先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微微颔首:“Very well said!一个完美的补充。学术是基础,而市场是生动的实践。”
主位上的陈教授,嘴角也勾起一丝的欣慰弧度。
乔声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维克多·艾姆斯先生也饶有兴趣地推了推眼镜,看向角落里的乔声:“这位美丽的女士见解独到,你对东方珠宝市场的文化符号学似乎很有研究?”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出错的李乐颜身上,转移到了这位反应敏捷、学识扎实的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
只听乔声谦虚道:“先生谬赞。我的老师陈教授对此颇有研究,我只是耳目濡染,了解些皮毛而已。我本人只对钻石和珠宝设计比较感兴趣。”
“哦?是吗?”
艾姆斯先生点点头,又问了乔声几个专业上的问题,乔声一一作答。
她说完,冲李乐颜使了个眼神,李乐颜适时的接过她抛出的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主题上来。
论坛讨论才得以继续下去。
后半程,李乐颜摒除杂念,状态回归,抛砖引玉,活动结束时,东厅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能看得出,所有人对今天的活动都很满意。大家离开时,都还意犹未尽。
纷纷相邀参加晚宴。
“裴总,留步。”主办方几位代表早就看到了裴既明,一结束就赶紧上前来寒暄。
另一边,李乐颜跟陈教授打了招呼,两人说了几句话,陈教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转头望向声声,“我记得你们之前还一起参加过珠宝比赛,老同学见面,好好聊聊吧。”她拍了拍乔声的手,以示安慰,然后便先走一步。
李乐颜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你的反应能力已经很好了,在我看来,超过了绝大多数受过专业训练的主持人。乐颜,你很适合主持,这条路你选对了。”
“还是要多谢你!”
李乐颜不可否认,自大学她第一天认识乔声,她就一直这么优秀。
她发自内心的倾慕她,更加的羡慕她。
两人说了会话,李乐颜又提议:“你要是不想去晚宴,咱们找其他的地方聚一聚,可以吗?”
乔声说:“下次吧。以后还有机会。”
裴既明结束了与主办方的谈话,缓步走到乔声面前,与李乐颜并肩而立,“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乐颜过几天就要回G国了,下次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乔声拧起眉头,她有些不理解裴既明。
她不想拆穿他的面具,与他撕破脸,已经是看在李乐颜的面子上了。他却还要步步紧逼吗?
“乔小姐是有什么顾虑吗?怕我吃了你不成?”
“裴总,慎言。”她面色如水,眼中满是警告。
“既然裴总与李小姐一再邀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州白说道。
“好,我来安排。”
裴既明不看沈州白,只将眼神定在乔声的身上,“麻烦留个联系方式,地址一会我发给你们,晚上不见不散。”
乔声换了联系方式,甚至之前的通讯软件也不用了,从北极光离开后,她仿佛与过去完全切割开来。
所以陈教授才说联系不到乔声。
李乐颜说:“不方便吗?”
乔声想想,“没有。”
她接过李乐颜的手机,将电话号码输在了她的手机里。
裴既明望着那串数字,嘴角勾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他不是找不到乔声的号码,她就是换一千个号码,他也找得到。
他就是故意的。
他在一步步试探乔声的底线,看她在不在意李乐颜这位老同学。
而面对他的步步紧逼,乔声并没有拆穿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那说明,这个李乐颜在她心里确实还有些分量。
那便够了。
……
李乐颜去了自己的休息室卸妆换衣服。
裴既明在主办方安排的另一间休息室休息。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中全是乔声与沈州白亲密的模样。
这只是他看到的,那看不到的呢……
裴既明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烧得无比旺盛。
就在这时,裴既明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号码,冷笑一声。
但声音依旧礼貌而绅士:“还没到晚餐时间,沈总这就急了?”
那边说了什么,裴既明只是轻笑:“你怕什么?沈州白,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这只是开胃菜——也该轮到你体会一下我当时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