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大市口,车马喧嚣。
侯家的裕丰粮行,伙计众多,库房鳞次栉比,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谷香。
张潇一刚走到门口,便有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听闻要采买大宗粮食和种子,掌柜更是亲自接待。
这位侯掌柜四十许人,精瘦干练,谈吐之中干脆利落。
“小公子要买粮?不知要多少?米、麦、粟都要?”侯掌柜试探着问,目光停留在张潇一身上。
“白米两石,精麦两石,粟米一石。”张潇一声音平静,报出的数量让侯掌柜眼皮一跳。
这可不是小数目,寻常人家一年也未必吃得完这么多精粮。
“此外,各类粮种、菜种,凡你粮行有的,不拘种类,各与我配一斗(约7公斤)。”张潇一补充道。
“公子放心!敝号存粮充足,皆是新粮,粒粒饱满。米麦粟共五石,绝无问题!”侯掌柜拍着胸脯保证。
“公子所买货物数目不小,不知运往何处?敝号有骡马大车,可代劳运送,只是这脚力钱……”
“运至柳条巷刘家,脚力钱,一并算入货款。”张潇一果断开口,也不差那点钱。
“好!好!公子爽快!”侯掌柜喜笑颜开,飞快地拨拉着算盘,“米麦粟按今日市价,白米四两五钱一石,精麦三两八钱一石,粟米二两二钱一石。至于种子嘛,品类繁多,算个整,给公子抹个零头,一共……纹银三十二两五钱!您看?”
张潇一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张龙头银票并几块碎银:“货到付清余款。”
“好嘞!小公子放心,保证足秤足量,最快晌午前送到。”
侯掌柜验过银票无误,心花怒放,立刻高声吩咐伙计备货装车。
三十二两五钱!这可是笔不小的买卖!
买粮事毕,张潇一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她盘算着还需要采购的杂物。
路过一家挂着“翰墨斋”招牌的书肆时,张潇一脚步一顿。
书肆内光线明亮,一排排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线装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看着那些书册,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问题猛地浮上张潇一心头。
道场初建,流民引入,未来要管理、要发展,总不能全靠青灵的口头指令吧。
药猴们因为合成素材里包含药典的缘故,天然识得药材图谱和文字,这属于特殊天赋。但更多的宠兽和新来的流民,绝大多数目不识丁!
没有基础的识字率,如何传达更复杂的指令,如何记录贡献点,如何让道场的管理走向正规化?
“不行!扫盲必须提上日程!”张潇一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知识,才是文明传承和发展的基石。
她转身便走进了翰墨斋。刘茂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书肆掌柜是个清瘦的老者,见有客上门,放下手中的书卷。
“掌柜的,可有开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要三十套。”张潇一开口询问。
“有的有的!”掌柜连忙应道,心中诧异,一次买这么多书,这是要开私塾?
“纸墨笔砚,上下品各取一百份。”张潇一继续道。
掌柜更惊讶了,这是大主顾啊!连忙吩咐伙计准备货品。
等待的间隙,张潇一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除了蒙学书籍,她还看到了一些基础的算术书、农书甚至还有几本地理志和游记。她略一思索,又让掌柜把这些也各取了一份,知识储备,多多益善。
看着伙计打包好的一摞摞书籍和笔墨纸砚,张潇一付了银钱,照例吩咐:“送到柳条巷刘茂家。”
出了书肆,抱着金风的张潇一转向刘茂:“刘茂,我有一道场设在人间,引入的流民皆目不识丁。欲使其知规矩,明事理,非读书识字不可。我需一位先生,教导他们识文断字,此人需品行端正,且愿意随我入山,长居道场。”
刘茂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仙人这是要请先生?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饱读诗书,只是时运不济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公子,若论教导开蒙,家父或可胜任。”
刘茂脸上浮现一抹苦涩:“我祖父曾为本县县学教谕,后因评议时政,直言不讳,得罪了吴家,被罢官去职,郁郁而终。”
“家父受此牵连,虽满腹经纶,却无法再做官,只能靠教书收取微薄束修度日,积郁成疾,方有今日困顿。”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与决绝,“若论学问根基,教导蒙童乃至粗通文墨,家父定能胜任!只是……只是要离开广元……”
张潇一听完,心中了然,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恩怨。
“令尊之才,我信得过。然入山之事,关乎举家迁徙,非同小可。”
张潇一看着刘茂,语气平静,与刘承德交谈时便觉得对方谈吐不凡,见识深远,不是一般的秀才。
“你回去,将入山为师的利弊,细细说与令尊令堂。言明,若愿前往道场必以师礼相待,保其衣食无忧,专心授业。若不愿,亦不强求。此事,由你父母自行抉择。”
她不会强求,但机会已经给出,能否抓住,就看刘家自己的选择了。
“是!小可明白!谢公子给家父这个机会!”
刘茂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哽咽和激动,他知道,这是父亲摆脱困境、重拾尊严的唯一机会了。
张潇一继续在城中采买所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结实耐用的农具。
凡是她觉得道场建设用得上的,都成批地买下,统统吩咐送到柳条巷刘家。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换来的是源源不断送往刘家的各种物资。
等她抱着金风,慢悠悠地踱回柳条巷刘家小院时,已是日头偏西。
眼前的景象让她也微微挑眉。小小的青砖院子几乎被堆满了,都是她买的货物。
侯家粮行的伙计刚卸完最后一车粮食,拿着余款喜滋滋地走了。
刘家一家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无处下脚的院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何时见过如此多物资。
这么多东西往哪放?仙人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得花多少钱?
张潇一刘家人注视下,从容地走到院子中央。她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物资,心念微动。
下一刻,让刘家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位月白长衫的小仙人,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堆积如山的货物轻轻一扫。
院中堆积的粮袋农具、布匹书籍、锅碗瓢盆……所有刚刚还堆在那里的东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前一秒还是物资堆积的小院,下一秒就变得空空荡荡。
“嗬……”刘母倒抽一口冷气,腿一软,全靠扶住门框才没瘫倒。
刘茂的弟弟妹妹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刘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神乎其技的一幕,依旧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心脏狂跳。
就连见多识广的刘承德,此刻也是瞳孔骤缩,看向张潇一的目光,也充满敬畏。
这……这真是神仙手段!袖里乾坤!
张潇一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撸了撸怀中金风的小脑袋,金风懒洋洋地嗷呜了一声。
走进堂屋,刘茂立刻引着父亲上前。
刘承德对着张潇一郑重一揖:“恩公,茂儿已与老夫言明。恩公大德,救我儿性命,今又为道场蒙学之事垂询……老夫这残躯病骨,蒙恩公不弃,愿携全家,迁往道场,竭尽所能,为恩公教导蒙童,启人明智,以报再造之恩!”
他话语清晰,条理分明,眼中虽有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未来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决然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张潇一看着这位饱经风霜却依旧不失风骨的前县学教谕之子,微微颔首:“刘先生深明大义,甚好。举家搬迁,琐事繁多,给你们三日时间收拾安顿。三日后,自会有人来接引你们前往道场。”
“谢恩公(公子)!”刘承德与刘茂一同拜谢。
张潇一不再多留,在刘家人敬畏无比的目光中,飘然离开了这方青砖院落。
广元之行,粮草已足,还意外收获一位先生,此行可谓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