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被推倒在地上的老人，张潇一怔住了，手不自觉的抓紧窗帘。
她仿佛又看见那个相似的身影，同样被淹没在人群的冷漠当中。
“一一喜欢吃糖葫芦不，婆给你做！”
“一一，婆给你留了很多好吃的，有你喜欢的虾条、薯片、辣子条……什么时候来呀？”
“一一！一一！婆今天这身怎么样，不会给你丢人吧？”
“我家一一长大了……”
“一一！一一！……”
一声声呼唤伴随路人惊呼和救护车笛鸣声中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片血色在眼前炸开！
她回过神来，怒火在胸中燃烧，心中对这个吃人世道最后一丝的耐心，也彻底消失殆尽。
她真是受够这样的世道了！
这个世界，早已病入膏肓……
“周颜，你去处理，安抚人群，制止衙役，将这些人带出城。”张潇一声音冷冽。
周颜身体猛地一颤！
这是她第一次被神尊直接赋予任务，而且是处理如此棘手的事情，紧张和忐忑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手心微微冒汗。
但当她迎上神尊平静深邃的黑眸时，一股力量油然而生，这是神尊给她的机会，也是她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是！”周颜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车。
“差爷等一下！”
那衙役手中动作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打断了，鞭子停在了半空。
周颜目光扫过地上的老人，以及周围惶惶不安的百姓，最后看向为首的衙役，忐忑的心突然就镇静下来。
“诸位差爷辛苦了。”
说话间，已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也不看便塞到那领头衙役的手中，动作自然流畅，如同递过一件寻常物件。
“我家主人心慈，见差爷们当差辛苦，这点银子，请诸位喝杯茶水解解乏。”
钱袋入手极沉，领头的衙役是个识货的，掂量一下便知分量不轻，足够他们一队人好好吃几顿酒肉了。
他脸上的凶戾瞬间被谄媚的笑容取代，飞快地将钱袋收入袖中，抱拳道：“哎哟！这位姑娘太客气了！贵府主家真是菩萨心肠，不知有何吩咐？”
周颜指向那群被驱赶的人：“这些人，我家主人看着可怜，想一并带走。”
衙役头子一愣，看了看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又看了看周颜身后那辆虽低调却透着不凡的马车，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好心提醒。
“姑娘，这些人，可都是些交不起税的穷骨头，倔得很！好些宁可当乞丐也不肯签卖身契的。贵府带回去，怕是……不太好管束啊？而且人数不少……”
“无妨。”周颜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
“我家主人在城外有庄子，正值春耕，需要人手。不需他们卖身为奴，去了自有田可种，有房可住，凭力气吃饭。主家仁义，只收田租，管饱饭。”
她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那群绝望之人耳中，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强光。
“有田种？有房住？管饱饭？还……还不需卖身？”
“真的假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是这位姑娘说的！她坐那车来的，肯定是大户人家。”
绝望麻木的眼神瞬间被点燃希望的火苗，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
衙役头子眼珠一转，明白了。
这是大户人家招佃户，虽然不明白这位为何如此“仁慈”，但这显然不关他的事。银子已经到手，麻烦也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贵府仁义！仁义！”
他连连拱手，随即对手下喝道，“都听见没？贵府庄子招工，是去享福的，还不快让开！让这些人跟着贵府的车走！别堵着城门！”
衙役们得了头儿的眼色，又知道有银子拿，立刻收起鞭子，吆喝着驱赶人群让开道路，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周颜转身，对着那群眼巴巴望着她的流民朗声道：“有意愿去城外庄子的，现在出城，在城门外二里处那颗大槐树下集合报名。过时不候！”
“我去！我去！”
“带上我！带上孩子！”
“谢贵人！谢姑娘大恩！”
人群爆发出激动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出城门，朝着大槐树方向奔去，原本拥堵不堪的城门瞬间通畅。
“头儿，那人真这么好心？招这么多吃白饭的回去？”
一个年轻衙役看着涌出的人群，不解地问。
衙役头子掂了掂袖中沉甸甸的银子，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
“蠢！你懂什么？这人一看就是不知柴米贵的豪奢子弟。”
“心善？哼，怕是图个乐子！招佃户、管饱饭、还分房？呸！不过是空口白话！”
“等把人诓到那荒郊野外的庄子，是死是活，还不是主家说了算？到时候，卖身为奴都是轻的。这世道……哼！”
他显然把张潇一当成了那种拿流民当消遣的纨绔子弟。在他看来，周颜的许诺不过是骗人离开城门的空头支票，到了地头，这些人只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走！”他招呼着手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市侩。
“兄弟们，今儿托贵人的福，发笔小财！喝酒去！”
一群衙役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朝着酒楼方向走去，将城门口的混乱抛在了脑后。
马车在重新变得空旷的城门口，缓缓驶出了县城。
车厢内，守心看着窗外奔向槐树的人群，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
周颜坐回位置，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
张潇一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深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胸中翻腾的怒火渐渐沉淀，理智重新占据上方，如今还未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已超出她的想象，之前的制定的策略明显有些异想天开。
果然如伟人所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她失策了！
原本想慢慢来，有一定信仰基础再去攻城掠地，这样百姓接受程度比较高，但今日看来，慢一步就可能需要无数人命去填。
她之前规划的“以道场为基，吸纳流民，逐步改造”的策略，在残酷的真实情况面前，显得过于理想和迟缓了！
道场武力强大，玄水、乌火、金风、堂刀……任何一支灵兽种族拉出去，都能轻易横扫县城驻军。
但问题在于——它们不是人类！
世人愚昧，敬畏神尊座下神兽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一群形态各异的祆怪攻城掠地取代官府，那绝对是另一回事。
恐慌、排斥，甚至被有心人煽动成“祆邪作乱”，极有可能将道场推向整个世俗的对立面。
届时，她收拢的不是人心，而是遍地烽烟和更深的敌意，反而会加速怨气的滋生，这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要是她手里有自己的军队就好了，由人类组成，能够名正言顺地接管秩序、安抚人心、推行道场理念的军队……
“嗯？军队？”她猛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