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晨雾裹着湿润的土腥气,漫进陆野家的院角。叶知秋推开窗,睫毛上沾着细水珠,她哈了口气,白雾在檐角凝成水线:“野子!奶奶说今儿个雨水,该去地里清沟渠了!”她转身从灶房端出碗姜茶,“暖宝正帮我择葱,说要给爷爷的坟头添把土。”
“知道了。”陆野套上胶鞋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铁锨,“昨儿个看天气预报,明儿个要放晴,得赶在之前把地整利索。”他朝暖宝招招手,“小宝儿,跟爸爸去看爷爷的地,今年要种新土豆!”
暖宝蹬着小雨靴跑过来,怀里抱着个布包:“爸爸!我带了小铲子!要给土豆挖小窝窝!”她踮脚把布包塞进陆野手里,“奶奶装的葱籽,说要撒在地头。”
院外的田埂上,王铁柱扛着锄头已等在那里:“野子!叶丫头!我带了铁锨,咱仨清沟渠,李狗蛋去村头拉粪肥,晌午来帮忙翻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雨水节气,地醒得早,得赶在春寒前把底肥上了。”
“走!”陆野应着,三人踩着泥泞往地里走。田埂边的荠菜冒出嫩芽,水洼里浮着去年的稻茬,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香。
“看这地,”陆野蹲下身捏起把土,“软乎得很,今年肯定能多打粮。”他用铁锨扒开沟渠里的淤泥,“你爷爷当年清沟渠,总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地得顺溜了才肯长’。”
“那是。”王铁柱挥起锄头,“咱这地,跟老黄牛似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实诚。”
暖宝蹲在田边,小铲子戳着泥巴:“爸爸,土豆芽芽什么时候冒头?”
“等雨水润透土,”陆野刮她鼻尖,“再晒两天太阳,就能钻出小脑袋啦。”
“我要给芽芽唱歌!”暖宝举起小铲子当话筒,“土豆土豆快长大,长大给我做薯条!”
三人笑作一团。沟渠清到一半,李狗蛋拉着板车来了,车斗里堆着发酵的粪肥:“铁柱哥!野子!粪肥拉来了,够咱三亩地使!”
“好!”陆野接过粪勺,“咱先把粪肥撒匀,再翻地。”
日头偏西时,地里的沟渠清得溜光,粪肥也均匀撒成了小堆。陆野直起腰,捶了捶后背:“明儿个用犁耙翻地,小宝儿要当小监工。”
“我要数犁沟!”暖宝挥舞小手,“数到一百,就给土豆芽芽鼓掌!”
夜里,陆家灶房飘着葱花饼的香。叶知秋揉着面团:“暖宝说要给爷爷坟头添土,明儿个早起去。”她抬头对陆野笑,“你爷爷当年雨水节气,总要去坟头坐会儿,说‘跟老伙计唠唠,地才肯长’。”
“知道了。”陆野剥着蒜,“明儿个咱带束野花,再烧点纸钱。”
陆奶奶翻出压箱底的蓝布包,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钱:“给你爷爷准备的,他生前爱抽旱烟,再给他烧两盒。”她摸了摸暖宝的头,“小宝儿跟紧,别摔着。”
次日清晨,细雨刚停。陆野一家提着竹篮,踩着泥泞往村西头走。坟头的荒草已被清理,露出青灰色的墓碑。陆野把野花放在碑前,暖宝踮脚插了支蒲公英:“太爷爷,看!我给你戴花了!”
“你爷爷最疼小宝儿。”陆奶奶点燃纸钱,“他要是看见小宝儿这么乖,肯定高兴。”
陆野蹲下身,把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爷爷,咱家今年要种新土豆,暖宝要数犁沟,叶姐准备了葱籽……我们都好,您在那边,肯定也闻到咱家的葱花香。”
“太爷爷收到信了!”暖宝指着天空,“有只小鸟飞过去了!”
“那是太爷爷的魂儿,”陆奶奶擦了擦眼角,“来听听咱家的好消息。”
返程时,路过张大娘家的菜地。张大娘正蹲在地头撒葱籽:“野子!叶丫头!雨水节气撒葱籽,最是时候!”她递过个布包,“这是咱村老辈传的葱种,保准出芽齐整。”
“谢谢张嫂子!”叶知秋接过,“等葱长出来,给您送一把。”
“不用不用,”张大娘摆手,“咱村就数你家地肥,葱肯定长得好!”
回到地里,王铁柱和李狗蛋已把犁耙备好。陆野套上犁,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驾!”黑牛迈开步子,犁铧翻起深褐色的泥土,像给大地揭开了层绒被。
“看这土,”王铁柱蹲在田边捏起把,“松快得能攥出水,今年准保大丰收!”
暖宝趴在田埂上,小手数着犁沟:“一、二、三……”她数到五十,突然喊,“爸爸!土豆芽芽要出来了!”
“快了。”陆野直起腰,擦了擦汗,“等再晒两天太阳,就能看见绿芽芽了。”
叶知秋端来姜茶:“都歇会儿!喝口热的。”她望着翻整好的土地,眼里闪着光,“今年,咱要种出最甜的土豆,最香的葱,让全村人都尝尝。”
“那是。”陆野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有暖宝,有奶奶,咱家的地,准保长势喜人。”
夜里,陆野坐在暖炕边,给太爷爷写第三封信:
“太爷爷:
今儿个雨水,咱家清了沟渠,撒了粪肥,还去给您上坟了。
暖宝数了犁沟,说要给土豆芽芽唱歌。
张嫂子送了葱种,王哥李哥帮忙翻地,咱村的春,醒得热热闹闹。
您在那边,肯定也能闻到咱家的葱花香,听见咱家的笑声。
孙儿 陆野”
叶知秋靠在他肩头:“明儿个该去镇上买种子了。”
“好。”陆野笑着,“买最饱满的土豆种,最精神的葱苗,让咱家的地,今年有个好收成。”
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院角的新土堆上——那是给太爷爷坟头添的新土,也像是给春天的信,盖上了温暖的邮戳。
这就是雨水的意义——
用一场雨,润醒沉睡的地;
用一把犁,翻开希望的页;
用一家人的手,种下春天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