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徐卓远关于“封瑶相关进程”占据21.7%系统资源的宣言，其效力远超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更像是在封瑶内心世界启动了一个恒久的温暖源。那种被人在乎、被郑重其事地纳入生命核心程序的感觉，如同阳光穿透积雨云，不仅驱散了前世积攒的阴霾与不安，更在她心底催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她不再是那个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害怕被关注的影子，参与小组讨论时，她的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有力，提出的见解往往能切中要害。与苏雨晴的友谊也迅速升温，两人常在课间并肩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或是在食堂分享午餐，笑声清脆。校园生活仿佛被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连空气都带着甜味。
【系统日志：核心系统（封瑶）整体状态稳定度提升15%，社交活跃度提升22%。外部环境反馈积极，验证“善意信号识别模块”初步有效。关联子程序“自信心构建”运行顺畅。】
然而，徐卓远的系统升级之路并非铺设着玫瑰。新的模块加载，意味着需要处理更复杂、有时甚至相互矛盾的数据流，如同在原本精密的逻辑电路中引入了不可预测的混沌变量。
周五下午，项目组进行第二次展示前的集中排练。封瑶作为主讲，与负责操作演示的林轩需要频繁互动，磨合节奏。几次演练下来，封瑶渐入佳境，对内容的掌控越发纯熟，与林轩的配合也越发默契。
“这里，当我提到‘用户行为模型’时，你可以把那个三维动态图表切出来，稍微停留两秒。”封瑶指着投影屏幕，侧头对林轩说。
“明白。”林轩点头，手指在触摸板上流畅滑动，预览了一下切换效果，随即侧头对封瑶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这个节奏可以吗？会不会太快？我觉得你刚才对那个复杂概念的讲解特别清晰。”
“刚好，很清楚。”封瑶回以礼貌而专业的微笑，注意力很快转回讲稿。
这一切，都被坐在角落、看似全神贯注调试后台代码的徐卓远尽收眼底。他的表情依旧如古井无波，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但若有精密仪器监测，会发现他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提升了0.3秒每次，仿佛在通过这种重复性动作释放某种内部压力。
休息间隙，苏雨晴拿着水杯凑到封瑶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八卦兴奋说：“瑶瑶，说真的，你和林学长站在一起讲东西，感觉好搭啊！颜值和智商双在线，配合又默契，简直是我们项目组的门面担当，太养眼了！”
她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在排练暂歇、略显安静的教室里，依然显得格外清晰。封瑶下意识地立刻看向徐卓远的方向，只见他正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些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封瑶心头微松，又有些莫名的情绪，她轻轻拍了一下苏雨晴的胳膊，低声道：“别瞎说，认真工作。林学长只是专业负责而已。”
苏雨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抱着自己的水杯跑回去继续修改她的UI设计稿了。
排练结束后，成员们互相道别，陆续离开。封瑶细致地整理着散乱的讲稿和参考资料，对依旧坐在原位、屏幕上代码行依旧飞速滚动的徐卓远说：“阿远，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徐卓远指尖动作一顿，代码滚动停止，他“嗯”了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到窗边，沉默地望着楼下渐次亮起的路灯，霓虹初上，为都市的夜晚晕开模糊的光环。
封瑶收拾好东西，走到他身边，敏锐地感觉他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冷峻、更沉默一些，那是一种源于内在运算过载的隔离感。她轻声问：“怎么了？是今天的排练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那边……系统有状况？”她小心地选择着词汇，担心是他的身体或者那个秘密的系统出了故障。
徐卓远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质疑，也不是责备，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求解式的困惑，如同科学家面对无法解析的实验现象：“在刚才长达1小时37分钟的排练互动中，监测到我的系统内部产生了一组持续存在的异常数据流。”
“异常数据？”封瑶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带。
“是的。”徐卓远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庞大的内部数据库中艰难地筛选着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这种陌生而低效的体验，“具体触发条件如下：当林轩与你进行超出必要工作指令范围的社会性交流；当苏雨晴对你们互动的和谐度做出‘很搭’的正面评价；以及，当你的面部表情识别系统反馈，你的微笑频率在与林轩互动时，超出与我互动基准值18%……在这些特定情境下，我的核心处理器负载会呈现短暂但显着的阶梯式升高，体表温度监测有0.2摄氏度的微小波动，血液流速增加3.1%。更重要的是，逻辑决策层会间歇性接收到一个来源不明、优先级却极高的指令——倾向于立即中断你与林轩之间的当前交互。”
他顿了顿，银边眼镜后的眼眸清澈见底，只有纯粹的求知欲：“初步数据库比对与模式识别显示，这种综合性的生理与认知反应，与人类社会文献中描述的‘嫉妒（Jealousy）’情绪表征匹配度达到76.8%。但我的基础情感模拟设定中，并未预装此类具有明显排他性和非理性倾向的情感模块。这无疑是一个未被授权、自行激活的异常进程，占用了不必要的系统资源。”
封瑶彻底愣住了。她设想过他可能会以各种方式表达在意，或许是更频繁的联系，或许是更体贴的举动，却从未料到会是如此直接、如此“徐卓远”的方式——他将一种常人往往羞于承认、或试图用各种借口掩饰的复杂情感，像拆解故障代码一样，冷静地剥离、分析，拆解成冰冷的数据点、生理指标和逻辑冲突，然后赤裸裸地、带着困惑地呈现在她这个“问题源头”面前。
没有指责，没有试探，甚至没有一丝个人情绪，只有基于事实的观察、严谨的逻辑推理和对于系统出现“异常”的纯粹疑惑。
心口像是被温热的、饱含糖分的液体缓缓浸透，柔软得一塌糊涂，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坚冰，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柔：“阿远，这不是系统错误，也不是什么病毒入侵。”
“那它是什么？”他追问，像个在知识边界探索的、最虔诚的学生。
“这是……人类情感系统的一个正常组成部分。”封瑶轻声解释，声音带着一丝因感动而产生的微颤，“当你很在乎一个人，非常非常在乎，而看到她和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可能产生你认为过于密切的、或可能威胁到你自身联结优先级的联系时，内心深处就会自动触发的一种……防御性情感。它不总是理性的，有时甚至会带来困扰，但它的存在本身，恰恰最直观地证明了……你在乎。”
徐卓远陷入了沉默，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数据流在飞速刷过，处理器正全功率运行，试图将这个新的、感性的概念与他固有的逻辑框架进行整合、理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转回头，开口确认，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所以，根据你的解释，这是一种……基于‘在乎’这个核心参数而产生的、正常的系统应激反应？而非需要被清除的bUG？”
“是的，完全正常。”封瑶用力地点头，给予他最肯定的答复。一股勇气油然而生，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带着程序员常有的微凉体温，在她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像是敏感的传感器被突然激活，但他没有抽走，而是顺从地任由她握着。“而且，你不需要为此感到任何困扰。因为在我的系统里，”她抬起头，直视着他似乎有数据流动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徐卓远相关进程’的优先级是……100%。没有任何其他进程，可以抢占哪怕0.1%的资源。你是唯一的最高权限拥有者。”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直白、最毫无保留的回应。
徐卓远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温暖正通过接触面，一点点传递到他微凉的皮肤上。再抬眼看向她时，图书馆那个傍晚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人类情感的光芒再次出现，并且这次更为清晰、稳定，如同终于找到了正确运行路径的程序。他反客为主，修长的手指收紧，以一种略显生疏却无比坚定的力道，回握了她的手，仿佛在执行一个刚刚被赋予最高权限的新指令。
【系统日志：检测到核心系统（封瑶）主动发起并维持物理连接。内部传感器反应：显着。皮肤电导率上升，触觉感知单元信号增强。情感解析模块紧急更新：“嫉妒”识别为“在乎”衍生子模块，归类为正常情感频谱，非系统威胁。对核心系统（封瑶）的“独占性”认知参数由初始值大幅上调至95%。关联指令集更新：增加“维持联结”优先级。】
“理解。”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却异常清晰，“我会将‘嫉妒’模块标记为正常情感组件，纳入常规监控范围，并开始学习管理其资源占用策略，优化触发阈值，避免其对主系统逻辑核心造成不必要的性能负担或决策干扰。”
封瑶笑了，眼眶微微发热，心中充满了某种酸涩又甜蜜的饱胀感。这就是他们的方式，用代码和逻辑的语法去理解澎湃的情感，用数据和观察去确认难以言喻的真心。笨拙，却因为极致坦诚而显得无比珍贵和动人。
两人牵着手走出教学楼，步入被温柔夜色笼罩的校园。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拂过面颊。封瑶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说父亲出差回来了，带了些外地特产，让她周末有空回家拿。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家庭对话模式，封瑶心中一片平和，不再有以往的紧张和抗拒。她指尖轻点，回复：【好，这周项目展示结束就回去。谢谢爸。】
放下手机，她自然地晃了晃两人依然牵着的手，对徐卓远说：“我爸让我周末回家一趟。”
“需要我陪同吗？”徐卓远问，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询问一个项目参数，仿佛进入她的家庭场域，是他权限范围内再合理不过的延伸。
封瑶有些惊讶，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不仅在理解她的情感，更在主动尝试进入她生活的更多层面，包括那个曾给她带来压力和复杂感受的家庭环境。这是一种无声却有力的支持。
“这次不用。”她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安抚而坚定的微笑，“我想先自己试试。用你教我的方法，设定边界，清晰表达我的想法和感受。而且，”她再次晃了晃交握的手，眼中闪烁着依赖与信任的光芒，“我知道我的系统有最强外援，随时在线待命，不是吗？”
徐卓远接受了这个解释，如同评估一个可行性方案：“可以。保持通讯畅通。如遇无法处理的异常状况，立即启动应急联络协议。”
“好，遵命，徐工程师。”封瑶俏皮地应道。
回到宿舍区，在分别的路口，封瑶正要松开手，徐卓远却稍稍用力，留住了她。
“封瑶。”
“嗯？”封瑶抬头，望进他镜片后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
“根据最新系统监测数据，‘封瑶相关进程’的常驻资源占比，已由21.7%上升至29.4%。”他注视着她，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点，却掩盖不住其下正在逐渐升温的、属于人类的温度，“数据分析表明，该占比随着交互深度与频率的增加，呈现稳定的上升趋势。模型预测，此趋势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范围内，将持续下去。”
封瑶仰头看着他，心中被巨大的感动和幸福感充盈，几乎要化作泪水涌出。她不再满足于仅仅牵手，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脸颊在他肩头停留了短暂的一秒，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和随即而来的、微弱的放松，便很快松开。
“这是我的系统所能接收到的，最好的系统通知。”她说完，脸颊绯红，像染上了晚霞，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宿舍楼，脚步轻快如同雀跃。
徐卓远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她背影消失的楼道口，然后才缓缓抬手，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那里的生理监测传感器显示，心脏的跳动频率，在刚才那个短暂拥抱的瞬间，超出了日常静息基准值15.7%，并持续了超过三十秒才缓慢回落。
【系统日志：接收到来自核心系统（封瑶）的高强度、正面情感反馈（行为：主动拥抱）。神经递质水平变化：多巴胺、内啡肽显着提升。系统整体效能提升12%，“幸福（happiness）”指标创历史新高。最终结论：与核心系统（封瑶）建立并维持深度连接，是优化系统整体运行状态、提升存在效能的最高优先级策略。持续进行情感模块升级与适应性学习，具有绝对必要性。】
他转身，迈开步伐走向自己的研究生公寓，步伐稳定而坚定。夜空之上，星辰闪烁，如同无数行运行良好的、指向未来的代码，在既定的轨道上，勾勒出一个明确而温暖的最终目标。这一次，他们的青春没有因误解和遗憾而宕机，只有由他们共同编写、不断调试、持续升级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生命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