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承恩殿。药味依旧浓郁,但李承乾腿上的疼痛似乎因连绵的阴雨结束而稍有缓解,然而他心中的阴霾却愈发厚重。
称心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跪坐在榻边:“殿下,该用药了。”
李承乾烦躁地挥挥手:“放着吧,孤没胃口。”他的目光落在散落在地上的几页《括地志》书稿上,那是他之前盛怒之下摔散的。李泰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仿佛还在他眼前晃动。
称心放下药碗,没有立刻收拾,而是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奴…奴今日听宫外采买的小太监说…说…”
“说什么?”李承乾没好气地问。
“说…说魏王殿下在编纂《括地志》时,广邀各地名士,其中…其中不乏一些曾对太子殿下您…颇有微词之人…”称心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微词?什么微词?!”李承乾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
称心仿佛被吓到,身子一缩,才怯生生地继续道:“奴…奴也只是听说…说那些人私下议论,说…说太子殿下您…身有…身有贵恙,恐…恐难当…大任…还说魏王殿下…学识渊博,礼贤下士,有…有太宗之风…”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李承乾的脸色。
“混账!”李承乾勃然大怒,抓起榻边的玉如意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李泰!你好!你很好!编个破书,就敢收买人心,诋毁储君!还太宗之风?他也配!!”他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残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称心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在李承乾内心最敏感、最自卑、最恐惧的伤口上!他的腿疾,他的“无能”,一直是他最深的痛!而李泰的“贤名”,则是插在他心头的尖刀!如今,这尖刀上还被涂抹了“诋毁储君”的毒药!
“他们…他们真这么说?”李承乾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称心,像要把他看穿。
称心扑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殿下明鉴!奴…奴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或许是有人故意中伤魏王殿下也未可知…奴该死!奴不该多嘴!”他看似惶恐请罪,实则坐实了“流言”的存在。
“故意中伤?哼!”李承乾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怨毒和偏执,“无风不起浪!若非他李泰平日故作姿态,收买人心,怎会有此等流言传出?!他这是处心积虑,想取孤而代之!”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李泰献书是假,炫耀贤名、收买人心、动摇他储位是真!那些“名士”的议论,定是李泰故意放纵甚至授意的!
“孤还没死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李承乾咬牙切齿,一股暴戾之气在胸中翻腾,“还有父皇…父皇对他赞不绝口…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孤这个太子…是个废物?!”这个念头一起,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让他几乎窒息。
“殿下息怒!保重身体啊!”称心带着哭腔劝道,“陛下对殿下您还是爱护有加的…”
“爱护?”李承乾惨笑一声,“父皇的爱护,就是让孤像个废人一样困在东宫,看着他李泰风光无限?!孤受够了!受够了!!”
他猛地看向称心,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称心!你说,孤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李泰那厮,一步步把孤逼上绝路吗?!”
称心抬起头,脸上犹带泪痕,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殿下…您是太子,是储君!这东宫,这大唐的将来,终究是您的!只要…只要您下定决心…那些阻碍您的人…”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充满暗示和忠诚的眼神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看着称心那张俊美而充满“忠诚”的脸,心中的怨毒和某种危险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发泄这无边愤怒和恐惧的出口!一个能帮他铲除“威胁”的臂膀!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称心的手腕,力气大得让称心微微蹙眉:“称心…孤…只有你了!你会帮孤的,对不对?”
“奴…万死不辞!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称心斩钉截铁地回应,将头深深埋下,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东宫的阴影,因这主仆二人的密语,变得更加浓重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