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酒精气味。
院正孙思邈须发皆白,但腰背挺直,目光如炬,环视着在座的太医署各级官员、医博士。他面前摆放着几个白瓷瓶,里面装着清澈如水却气味刺鼻的液体——高度蒸馏酒(医用酒精雏形),还有一套经过沸水煮过的银针、桑皮线(缝合线)和小巧锋利的柳叶刀(手术刀)。
“诸位,”孙思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日召集大家,是为确立两项关乎医者仁心、病患性命之要规!其一,凡行医者,诊治病患之前,尤其是处理外伤、疮疡、施针、手术之前,必须以此‘清毒酒’,仔细净手,并擦拭所用器具!其二,凡处理创口较大之伤患,需视情况,以此特制针线,将皮肉仔细缝合,助其愈合!”
此言一出,座下顿时一片哗然!
“净手?还要用这气味刺鼻之物?孙真人,医者仁心在于术,在于药!净手不过是小节,何须如此繁琐?且此物气味难闻,恐惊扰病患!”一位年老的太医令首先表示反对。
“缝合皮肉?此乃屠户之行!岂是仁心仁术?皮开肉绽,自有天意,敷以金疮药,静待其愈即可!强行缝合,如同缝补破布,岂非亵渎人身?且极易引邪入内,加重伤势!”另一位专精外伤的医博士更是激烈反对。缝合伤口,在他们看来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荒谬!”孙思邈猛地一拍桌案,声若洪钟,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他拿起一瓶酒精,目光灼灼,“小节?正是尔等眼中的‘小节’,让多少本可活命之人,死于‘金疮迸发’(感染)!老夫行医数十载,所见因创口腐烂、高热不退而亡者,不计其数!究其根源,多因医者之手、之器不洁,将肉眼不可见之‘邪毒’带入创口所致!此‘清毒酒’,乃以烈酒反复蒸煮提纯所得,其性猛烈,可杀灭诸多‘邪毒’!净手洁器,乃阻邪毒于外,保病患性命之根本!岂容尔等以‘小节’轻慢?!”
他又拿起针线:“缝合之术,更非亵渎!创口过大,皮肉翻卷,若任其自然愈合,不仅耗时漫长,痛苦倍增,且极易错位,留下巨大疤痕,甚至导致肢体残疾!以针线将其仔细对合,如同木匠榫卯,助其严丝合缝,可大大加速愈合,减轻痛苦,保全肢体功能!此乃大仁大善之术!尔等固守陈规,视病患之苦痛残疾于不顾,才是真正的医德有亏!”
孙思邈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他举出大量实例,包括军中伤兵因感染而死的惨状,以及他私下试验缝合小伤口取得的良好效果。他强大的威望和无可辩驳的事实,让反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陛下亦深知此二法之重!”孙思邈最后抛出了杀手锏,“陛下已下旨,此二规先在太医署、军中医营及贞观学宫医学部试行!凡我太医署所属医官、医士,必须遵从!违者,轻则罚俸,重则逐出太医署!此乃皇命,亦是医者本分!尔等,可有异议?”
提到皇帝旨意,再无人敢公开反对。但许多守旧派太医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情愿和疑虑。让他们改变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行医习惯,谈何容易?
“若无异议,即刻起,执行新规!老夫会亲自督查!”孙思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他知道推行新法必有阻力,但为了少死一个人,少残一个人,他孙思邈,愿做这医道革新的先锋,哪怕背负骂名!太医署的医道变革,在孙思邈的强力推动下,迈出了艰难却至关重要的一步。酒精的味道,将逐渐成为守护生命的标志性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