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兰刚给猪添完了食,拎着桶还没走到屋里,德禄就把车开到了门口。他跳下车,急匆匆地朝栀兰喊道:
“姐姐,快换件衣服跟我去医院,妈妈住院了。”
“咋回事啊?妈妈啥么病啊?”栀兰的心里咯噔一下,眼泪都吓出来了。
“在屋里摔了一跤,就把胳膊摔骨折了,可能需要手术。”德禄急切地说。
栀兰急忙收拾东西,心里既担忧又自责,一路上心急如焚。
病房里大夫正在了解病情,妈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大夫的手,蜷着的身子本能地躲闪着,大夫的手刚要落下,她就吓得“哎呦”、“哎呦”直叫。
栀兰看到这一幕,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
由于年龄太大,没有办法做接骨手术,只能静养。妈妈住了半个月的院,就回家了。英桂每天炖汤熬药,细心照料。栀兰也三天两头往大大家跑。
妈妈的胳膊不疼以后,她坚持要自己下地。干了一辈活了,她不习惯叫人伺候。结果没到半年,又摔了一个跟头,这次摔得更重,把大腿摔骨折了。
到了医院还是跟上次一样的结果,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只能继续静养。住了几天院回家后,栀兰要过来照顾妈妈,大大坚决不同意。
“你们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谁都不用在这,我保证比你们伺候得还好。”大大打着包票,把大家往回撵。
姊妹几人都惊讶地互相看着,啥都不会干的大大主动承担起照顾妈妈的任务,大家虽然不太放心,也只能依他。
“赶紧走吧,你们在这里耽误我干活。”大大直接就撵人了。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拾起屋子,烧水做饭,竟有模有样。
大大跟妈妈打了一辈子仗,没想到老了老了,性格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他变的叫栀兰不敢相信是真的。
英桂隔一两天帮大大蒸一锅干粮,大大自己煮点粥,每天中午,英桂再让孩子送点菜过来,也就够他们吃了。
几天以后,栀兰拎着一饭盒饺子再来的时候,见大大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喂妈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妈妈耍了一辈子脾气的大大,竟变得如此温柔体贴。
“再吃几口,我得把你伺候得好好的,不然你的这些儿女还不得找我算账呀。”大大像哄孩一样,轻声细语哄着妈妈。
“光是我的儿女,不是你的儿女呀?以后你把饭端过来就行,我自己能吃,不用天天喂。”
栀兰看着眼前这温馨的场面,听父母你一句我一句地逗着笑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大大曾经何等坚硬的心,也被融化得如此温柔细腻。
她知道大大这是为了让大家安心,怕她来回跑太累,才默默承担起照顾妈妈的责任,这更叫栀兰感动不已。
“以后谁也不用再往这送吃的了,你看看我还有啥么做不上来的?”说着,大大去外屋端来一个小盆,揭开盖,一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是要包饺子呀,英桂给拌的馅呀?”栀兰笑着问。
“我自己和的,这有啥么难的,想吃啥就往里搁啥,我吃不惯你们做的口味,以后我自己做。”大大自信满满地笑着。
“噢,人家自己说想吃锅贴饺子喽,就剁上馅了,我闻着味还行。”妈妈也自豪地补充道。
大大一样一样地展示着他的作品,他的发面盆,他给妈妈熬药的小沙锅,更让栀兰大吃一惊地是,大大竟然还给妈妈做了一个简易的马桶。
妈妈的腿不能动了,大小便是最大的难题,尿尿还行,大大用两只手端着她,一会儿就尿完了,可是拉屎时间太长了,把大大累得满头大汗,妈妈也累得直叫唤。
大大想了一个办法,找来一把旧椅子,把座位的中间抠了一个大洞,下面放了一个破盆子,到时候,只要把妈妈往上一抱,她就稳稳地坐到椅子上了,后面还有靠背,时候大了还能靠在后面歇一歇。
“这个办法可真好,她拉她的,我干我的,一点也不耽误事,两个人都不累。”大大得意的自夸着。
他还学会了蒸馒头、包饺子、炖菜,把两个人的伙食办得有模有样。
“你瞅瞅叫我把她惯得,吃锅贴饺子,她吃软的,我吃那层硬壳。粘一点馅她也得把它抠下来放自己嘴里。”
大大讲起他俩昨天吃锅贴饺子的故事,大大边讲边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笑得哈哈的。
“你不说你爱吃硬的吗?”妈妈认真地讲着理。
昨天中午,大大做了锅贴饺子,妈妈说太硬了,她咬不动。
“那你把软乎的地方抠下来吃完,剩下的给我。” 大大说着递给她一个饺子。
妈妈接过来,把上面的皮和馅都吃完了,给大大留了一个干干净净底壳。大大再递给她一个,妈妈又吃得干干净净。
她刚想把硬壳还给大大,突然发现边上粘了一块像大米粒一样大小的馅,她就用手使劲去抠。
大大说,“就那么点馅,给我吃了不白瞎呀,你还费那么大的劲抠它干啥?这盆里不是还有嘛。”妈妈想了想,递给了大大。
“你说她现在都惯成啥么样了?”大大笑着说。
妈妈的脸上波澜不惊,好像在说,这不很正常吗,有啥么笑的?
栀兰看着大大那满脸的成就感,心中既敬佩又感激。没想到一生任性倔强、没碰过饭锅的大大,竟然能为了儿女,为了责任,这么用心地去学习,去改变。
大大退休以后一天也不闲着,夏天去河套边、山边开荒种地,冬天就做豆腐卖,扣大棚种韭菜。
他总是把最好的卖给别人,把他认为不太漂亮的分成两等,稍好的给几家儿女,最不好的留下自己和英桂两家吃。
栀兰看着大大每天忙碌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大却总是笑着说,“人要是没有旁的本事啊,就得出力干活。活一天得吃一天的饭啊,不干活吃啥么?”
无论是日常生活,住院吃药,还是盖房买房,大大从来不用儿女出一分钱,反过来他总是惦记着儿女,看谁家缺了、难了,就暗地里帮一把。
现在妈妈病了,大大把所有的事都停了下来,专心照顾妈妈,依然保持着那份坚强与独立,这让栀兰深感敬佩,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努力生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