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寒意像被揉碎的棉絮般渐渐消散,小区里的杏花苞、梅花苞都鼓着粉白的肚皮,在微风里轻轻晃荡。
栀兰裹了件浅灰色的薄针织开衫,踩着晨光往老年大学的方向走,鞋底蹭过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 —— 这是寒假后,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脚步里都透着藏不住的轻快。
栀兰的身体也越来越棒,她又重新回到了老年大学的课堂。继续她书画和歌唱班,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快乐。
老年大学的书画教室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铺在枣红色课桌上,映得砚台里的墨汁泛着温润的光。
栀兰刚走进教室,就被同桌继荣妹妹拉着坐在了窗边:“大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年写的那幅字,现在还挂在班级呢!”都说字如其人,见字如面,你看这幅字,写得多有劲儿,叫人一看心里就敞亮。
栀兰笑着摆手,指尖轻轻拂过桌上的宣纸,熟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暖。老师讲解隶书笔法时,她听得格外认真,握着毛笔的手稳而有力,墨线在宣纸上缓缓游走,起笔收锋间,满是对生活的热爱。
到了歌唱班,她更是放得开,跟着钢琴的节奏哼唱《茉莉花》,清亮的嗓音混在几十人的合唱里,却依旧能让人捕捉到那份独有的鲜活,连指挥老师都忍不住朝她点头微笑。
每次从老年大学回来,她都会兴奋地跟孩子们分享在学校里的趣事,要么给孩子们展示自己新写的书法作品,要么就唱几句在歌唱班学的新歌,那股子精神头,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
自从住到这个楼上,栀兰的身体越来越好,精神头也越来越足。每天从老年大学回来,她的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闺女们下班刚进门,就见她捧着刚写好的书法作品迎上来,宣纸上“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墨色饱满,笔锋里满是精气神。
“你们看,今天老师夸我这笔锋比上次稳多了!” 她像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眼里闪着光。
若是学了新歌,她还会站在客厅中央,手叉着腰轻轻晃着身子唱,唱到动情处,还会拉着儿媳一起和声,客厅里的笑声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落在楼下的花坛里,和着花香漫散开。
闺女跟邻居说:“我妈这精神头,比我们年轻人还足,有她在,家里天天都跟过节似的。”
栀兰自己也常说,这房子选得好,前后都有绿地,推开窗就是闺女的单位,住着心里敞亮。
最关键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儿女们,她心里踏实,看见他们进进出出,远远招个手,或上下班路过时,打开门伸头看她一眼,她就觉着日子有奔头。
她终于熬过了六十六岁的那道坎,不用再担心自己不知道哪天说不行就不行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命苦无福享受了。
从此,栀兰不再追问寿命长短,只珍惜每日能看见孙辈蹦跳的身影,听见门铃响起时那声熟悉的声音。
客厅里,大儿媳特意从哈尔滨买回来的中国结,挂在门口,大的像个红灯笼,映得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二儿媳一针一线,亲手绣的百福图装在镜框里,挂在墙上金光闪闪,喜庆吉祥。
客厅和卧室的墙壁上,挂满了栀兰自己最喜欢、最得意的书画作品,其中有一幅是弟弟老毕送给她的,盛开的牡丹花下,一只老母鸡昂首挺胸,护卫着六只小鸡崽,栀兰说,那个老抱子就是她自己。
闺女给她买了一大堆影集本,里边装着全家老少二十多口人的照片。栀兰就把它堆在沙发上,亲戚朋友来了,她都要请人家看相册,来展示她的儿孙们,跟人家分享她的幸福与骄傲。
星期天没事的时候,她竟然能自己坐公交车去马场看哥哥嫂子,她把自己的作品带去,贴在他们家的墙上。
每次去的时候,栀兰都会提前买好他们爱吃的点心和水果,跟他们唠嗑能唠上大半天,临走的时候,哥哥嫂子还会给她装一大堆自家种的蔬菜和土鸡蛋。
坐公交车时,有年轻人给她让座,她总会笑着道谢,还不忘跟人家唠两句:“去看我哥嫂,他们在马场住,院子里种的菜可嫩了!”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一路都在跟邻座的阿姨分享老年大学的趣事,下车时还热情地挥手告别。
到了哥嫂家,嫂子早已在门口等着,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快进来,刚炖好的鸡汤,就等你来了!” 饭桌上,栀兰跟哥哥唠起老年大学的课程,说自己新学了画牡丹,下次画一幅好的送给他们。
又跟嫂子聊起小区里的新鲜事,从正午一直聊到夕阳西下,临走时,嫂子往她布袋子里塞了满满一兜自家种的菠菜、生菜,还有几十个土鸡蛋。
“这些都是没打农药的,你回去给孩子们做鸡蛋羹,营养好!” 栀兰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大女婿下班回来,遇到栀兰挎着一篮子鸡蛋,还拎着一大袋子农家菜回来,赶紧帮她拿到屋里。放下东西,他边走边笑地回到了楼上自己的家里。
“咋啦?笑得这么开心。”正在做饭的妻子筱媛问他。
“我看你妈早上背着几卷画走了,晚上挎着一篮子鸡蛋回来了,我感觉也像个搞贸易的,一到礼拜天就开始忙活。”
“哈哈哈——哈哈哈——”筱媛举着两只沾着满粉的手,笑得弯着腰直不起来。
“真的,我看跟乔致庸可像了。”平安又强调了一句。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笑你比喻得太形象了。哈哈哈——筱媛越想越想笑。“搞贸易”这个词放在栀兰身上,还真挺像。
栀兰的画可不是随便给人的,她把画好的牡丹图送给了哥嫂,她知道嫂子喜欢花。哥哥特意找了个相框装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每次有客人来,都要骄傲地介绍:“这是我妹妹画的,厉害吧!”
她把画得半成品的,都给了英桂,英桂也不嫌弃,都贴到了墙上。
她现在还能自己坐公交车,到茄子河那边的老乡家里串门,每次去时,栀兰都要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
到了老乡家,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刚摘的草莓,甜香扑鼻。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起当年在生产队里插秧、割麦的日子,讲起年轻时那些趣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欢声笑语裹着春风,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栀兰每天都那么开心,越活越有劲头,孩子们都为当初的决定感到欣慰。他们私下里感慨:“如果当初没买这个房子,说不定妈早就不在了。还好我们做了正确的选择,让妈能在这么好的环境里安享晚年。”
是啊,父母辛辛苦苦把儿女养大,培养他们成家立业,当父母老了的时候,儿女能做的,就让他们在晚年能不受委屈。
就像孩子们说的那样:“如果老人在世的时候,我们不尽力,等到他们百年之后,你再怎么后悔,流多少泪都无济于事。”
如今,每天傍晚,依旧能看到栀兰在楼下踱着步,慢悠悠地数着窗子。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藏着她对孩子们满满的牵挂,也藏着她晚年生活的幸福与安稳。
风依旧吹着,树叶依旧沙沙作响,而栀兰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这一扇扇窗的陪伴下,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