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坊市归来后的几天,赵小白眉宇间总是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尽管药老的指导和手中的改良丹方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但获取实际药材的困境,像冰冷的潮水般不断侵蚀着他的信心。他照料药园时更加卖力,施展灵雨术力求精准,几乎将每一分灵力都压榨到极致,只为更快提升那微薄的修为和对灵气的掌控力。夜晚的修炼与模拟施法也未曾有半分懈怠,甚至更加严苛。然而,眼底那抹因焦虑和疲惫而产生的青黑,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这日午后,他刚完成一轮自虐式的灵雨术练习,正盘坐在田埂边打坐恢复,浑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地吞吐着稀薄的天地灵气。一个粗犷熟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小白兄弟!俺可算找着你了!”
赵小白睁开眼,只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来,正是御兽峰的熊霸。他依旧是一身短打劲装,露出的臂膀肌肉虬结,气息似乎比上次在黑风山分别时又浑厚了些许,显然修为有所精进。他肩膀上趴着那只缩小了体型的“铁皮山猪”,正哼哧哼哧地打着盹。
“熊师兄。”赵小白连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行礼。对于这位性格豪爽、曾并肩作战的友人,他心中始终存着几分感激和亲近。
熊霸走到近前,铜铃大的眼睛上下扫了赵小白几眼,浓眉立刻拧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拍在赵小白肩膀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把他拍趴下):“咋回事?才几天不见,你小子怎么瘦了一圈?眼圈还这么黑?是不是那个姓张的管事又刁难你了?告诉俺,俺去跟他‘讲讲道理’!”说着,他捏了捏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肩上的铁皮山猪也适时地睁开小眼睛,威胁似的哼哼了两声。
赵小白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熊师兄误会了。张管事近来并未为难我。是我自己……修炼有些急切了。”
“修炼?”熊霸狐疑地又打量了他一番,“修炼是好事,可也不能把自己往死里练啊!你看看你,灵气虚浮,精神耗损,这分明是过度透支的迹象!到底遇上啥难事了?跟俺还见外不成?”
面对熊霸真诚而关切的目光,赵小白心中挣扎。炼丹之事关系重大,药老的存在更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泄露。但熊霸是他在宗门内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朋友,而且御兽峰或许真的有些门路……
他沉吟片刻,引着熊霸走到药园旁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下,这里相对僻静。他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说道:“不瞒熊师兄,我……我确实遇到点难处。我想练习炼丹之术,为三个月后的外门大比增添几分把握。只是……这炼丹所需药材,价格实在昂贵,我这点身家,连最基础的药材都凑不齐几次……”
“炼丹?”熊霸眼睛一亮,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随即又赶紧压低,饶有兴趣地凑近,“行啊小白!没想到你还有这天赋!俺早就觉得你小子不一般,心思细,沉得住气,是块炼丹的料!比俺们御兽峰那些整天跟妖兽厮混的糙汉子强多了!”
他搓着大手,显得比赵小白还兴奋:“缺药材?嗨!你早说啊!绕这么大圈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赵小白苦笑道:“熊师兄,炼丹耗费巨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俺懂俺懂!”熊霸打断他,一副“包在俺身上”的表情,“灵石嘛,俺也不宽裕,那玩意儿修炼都不够用。但要说弄点药材……尤其是炼制低阶丹药的辅药,俺们御兽峰还真有点路子!”
“哦?”赵小白心中一动,燃起一丝希望,“御兽峰也种植灵草吗?”
“那倒不是专门种。”熊霸嘿嘿一笑,解释道,“俺们御兽峰养着那么多灵兽、妖兽,好些灵兽的食料里,就需要添加各种灵草、灵果,有些是为了促进生长,有些是为了强化血脉,还有些就是当饭吃。所以峰内常年会收购大批量的低阶灵草,种类繁杂,数量巨大。”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得意:“这些收购来的灵草,品相要求没那么高,有些甚至是专门挑品相差、价格低的收,反正喂给灵兽,只要灵气药性不失就成。负责采购和管理的弟子里头,有俺几个过命交情的兄弟。有时候,一些品相稍次,或者存放时日稍久、灵气流失些许,但绝对还能用的辅药,按规矩是要定期清理处理的……”
赵小白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立刻明白了熊霸的意思。那些对炼丹师而言可能嫌弃“品相差”的药材,对于他这个连门都还没正式踏入的练习者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宝贝!价格定然极其低廉,甚至可能……
“熊师兄,你的意思是……?”
“俺可以找俺兄弟说道说道,从那些准备‘处理’掉的药材里,帮你弄一批出来!”熊霸拍着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价格你放心,绝对比坊市里最便宜的摊子还要低上七八成!就是……品相可能参差不齐,有些可能叶子蔫吧点,有些可能根须断得多些,但药性绝对没问题,俺以人格担保!”
赵小白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紧紧抓住熊霸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熊师兄!这……这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品相无所谓,只要能用来练习就好!真是太感谢你了!”
“谢啥!”熊霸豪爽地大笑,随即又板起脸,“不过俺可跟你说清楚,这事儿不能声张。一来,俺那兄弟是担着干系行方便,传出去对他不好;二来,你一个杂役弟子,突然弄到大批低阶药材,难免惹人怀疑。你得小心着用,炼出来的丹药,也先别急着往外卖,自己用或者给信得过的朋友用就好。”
“我明白!我明白!”赵小白连连点头,心中对熊霸的感激更甚。这位看似粗豪的师兄,实则心思缜密,处处为他考虑。
“你需要些啥药材?列个单子给俺。”熊霸说道。
赵小白早有准备,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仔细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他需要的辅药名称和大致数量,主要是炼制聚气丹所需的“凝露草汁液”(这个他药园里有,但需要额外提取)、“茯苓粉”、“无根水”等,以及一些炼制辟谷丹的普通药材,用以混淆视听。主药“聚灵草”他没敢写,这东西比较敏感,他打算另想办法。
熊霸接过纸条,粗粗扫了一眼,塞进怀里:“成,包在俺身上!最多三天,俺给你消息!对了,灵石……”他挠了挠头,“你先准备着,具体多少,等东西到手了再说,俺肯定帮你压到最低!”
“好!一切听熊师兄安排!”赵小白深深一揖。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熊霸扶起他,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稍重,拍得赵小白龇了龇牙,“好好练!俺看好你!等你在外门大比上出了头,别忘了请俺喝酒就成!”
“一定!”赵小白郑重承诺。
熊霸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去,肩上的铁皮山猪回头冲赵小白哼唧了两声,似乎在道别。
望着熊霸魁梧的背影消失在药园小径的尽头,赵小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喜悦,有对友情的珍视,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
熊霸如此仗义相助,他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更不能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抬头望向丹鼎峰的方向,云雾缭绕的山峰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药老,”他在心中默念,“药材有着落了。”
戒指微微发热,药老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响起:“嗯,你这朋友,交得值。修真路上,能有几个肝胆相照的同伴,是莫大的幸事。既然如此,便收起杂念,专心准备。药材到手之日,便是你正式向聚气丹发起冲击之时。”
“是!”赵小白握紧拳头,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
接下来的三天,赵小白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修炼更加刻苦,对药园的照料也愈发精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期盼和力量,都倾注到眼前的土地和未来的丹炉之中。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时,熊霸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药园外。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麻布袋,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快步走到赵小白面前。
“小白,东西弄来了!”熊霸将麻布袋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但眼神明亮。
赵小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连忙将熊霸引到自己的小屋,关紧房门。
熊霸解开麻袋,里面是几十个用油纸或木盒分门别类包好的药材包。他一边往外拿,一边说道:“你看看,这是你要的茯苓粉,年份是差了点,但磨得挺细;这是处理好的干凝露草,你自己提取汁液就行;这些是无根水,用玉瓶装着,灵气保存得还行……哦,还有这些,是俺那兄弟额外搭给你的一些处理价的‘青蒿叶’、‘地根藤’,说是炼制止血散什么的能用上,不值啥钱,你拿着练手。”
赵小白逐一检查,虽然这些药材看起来确实不如坊市里售卖的光鲜水灵,有些茯苓粉颜色微微发黄,有些凝露草叶片蜷缩,但正如熊霸所说,内里蕴含的灵气和药性并未散失多少,对于练习来说,绰绰有余!
“太好了!熊师兄,这些……这些需要多少灵石?”赵小白声音干涩地问,手心里已经攥出了汗。
熊霸咧嘴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三十块下品灵石?”赵小白心一沉,这价格虽然远比坊市便宜,但对他仍是巨款。
“想啥呢!”熊霸瞪了他一眼,“三块!就三块下品灵石!”
“三块?!”赵小白彻底愣住了。这一大麻袋的药材,虽然品相差,但若在坊市,没有二三十块灵石绝对拿不下来!熊霸这几乎是白送啊!
“俺说了,俺有人情在。”熊霸压低声音,“这些东西,在御兽峰账面上,基本就算是‘损耗’了。俺兄弟也就象征性地收点,堵堵其他人的嘴。你就安心收下吧!”
赵小白看着地上那一大堆药材,又看看熊霸真诚憨厚的笑容,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仅有的四块下品灵石,塞到熊霸手里:“熊师兄,大恩不言谢。这三块是药钱,剩下这一块,请你和那位师兄喝杯酒,聊表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熊霸看着手里的四块灵石,又看看赵小白执拗而感激的眼神,知道推辞不过,便哈哈一笑,将三块灵石收起,剩下那一块又塞回赵小白手里:“成!药钱俺收了,酒钱就算了!你比俺更需要灵石修炼!等你以后成了炼丹大师,再请俺喝好的!”
说罢,他不容赵小白再推辞,扛起空麻袋,摆摆手:“行了,东西送到,俺走了!你好好练!有啥需要再跟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