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峡的晨光总带着几分峡谷独有的清冽,今日却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冲淡。林阿夏踩着染血的碎石路前行,靛蓝色的裙摆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泽,裙摆下摆被划开数道裂口,露出里面结实的绑腿,每一步落下,都能感受到布料与伤口摩擦的微痛,却丝毫挡不住她前行的脚步。
“统领,清点完毕了!”林小婉快步追上来,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难掩振奋,“此战共歼灭辽汉联军两万三千余人,俘虏八千七百余人,其中包括耶律斜轸麾下副将三人、刘钧皇子及其亲卫五百余人,仅不足三千残敌向北突围,已被谢统领率轻骑追击!”
林阿夏停下脚步,抬手抹去额角的血污,目光扫过谷道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与散落的兵刃。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联军士兵,如今倒在这片他们妄图征服的土地上,而她身后,是同样满身疲惫却腰杆挺直的女辅营将士。裙摆上的暗袋还残留着短刀的寒气,袖中藏箭的箭囊已空了大半,姐妹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却没人抱怨一声。
“伤员情况如何?”林阿夏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关切。
“轻伤者已自行包扎,重伤的十二位姐妹正在后方营帐接受医治,后蜀援军的军医也赶来协助了。”林小婉递过一壶水,“统领,你也喝口水吧,从设伏到现在,你滴米未进。”
林阿夏接过水壶,却没有喝,而是递给了身旁一位手臂流血的年轻将士:“先给姐妹们喝。”她转头望向峡谷深处,那里隐约传来马蹄声,是李筠率领的州府军正在清理战场,“苏芷瑶呢?让她即刻带测绘图来见我。”
话音刚落,苏芷瑶便提着沾满泥土的裙摆匆匆走来,手中的地图被折得边角发皱,上面用炭笔标注的山川河流却依旧清晰。“统领,这是鹰嘴峡及周边地形的补充测绘图,我已标记出联军可能残留的据点,还有黑风口的防御薄弱处。”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隘口,“耶律斜轸若想逃回辽国,必经此处,谢统领追过去,正好能借助地形再次截击。”
林阿夏俯身细看,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线条:“黑风口两侧悬崖陡峭,比鹰嘴峡更适合设伏,但谢统领带去的兵力不足千人,怕是难以形成合围。”她抬头看向李筠的方向,“我去与李将军商议,让他分兵三千,绕道黑风口西侧,与谢统领形成夹击之势,务必将残敌彻底肃清。”
“统领,你歇歇吧,这些事让我们去办就好。”沈青瑶走上前,她的裙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小腿上缠着绷带,“你昨日勘察地形到深夜,今日又亲自坐镇指挥,连口气都没喘过。”
林阿夏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北境一日不靖,我们便一日不能歇。”她想起出发前柴宗训的嘱托,“陛下将北境安危托付给我们,女辅营的姐妹们将性命交付于我,我不能有半分懈怠。”她转身迈步向李筠的营帐走去,裙摆扫过地上的兵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筠的营帐外,几名将领正在清点战利品,见林阿夏走来,纷纷拱手行礼,眼中满是敬佩。昨日战前,他们中还有人对女辅营穿裙作战的方式心存疑虑,如今亲眼目睹这场大胜,没人再敢轻视这些身着裙摆的女子。
“林统领,快请进!”李筠亲自迎了出来,脸上笑容爽朗,“方才接到斥候回报,谢统领已在黑风口追上残敌,正展开厮杀,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议如何增援。”
帐内烛火通明,案几上摆放着北境全域地图。林阿夏将苏芷瑶绘制的测绘图铺在上面,指尖点向黑风口:“李将军,黑风口地形险要,谢统领的兵力虽能牵制敌军,却难以将其全歼。我愿率五百女辅营将士,从东侧悬崖绕过去,居高临下发起突袭,你再派三千州府军从正面推进,必能将耶律斜轸的残部一网打尽。”
“不可!”李筠连忙摆手,“黑风口东侧悬崖陡峭,无路可走,你们身着裙摆,更是危险。再说,女辅营已鏖战半日,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怎能再让你们去涉险?”
“李将军,正因为无路可走,敌军才不会设防。”林阿夏语气坚定,“女辅营将士常年训练山地攀爬,裙摆虽看似不便,却比铠甲更灵活,正好能借助灌木丛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敌军后方。”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耶律斜轸是辽国名将,若今日放他逃走,他日必定卷土重来,届时北境又将陷入战火,我们今日的牺牲便白费了。”
李筠看着林阿夏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帐外那些虽疲惫却依旧斗志昂扬的女辅营将士,心中已然动容。他深知林阿夏所言非虚,耶律斜轸一日不除,北境便一日不得安宁。“好!”李筠一拍案几,“我派一千轻骑随你前往东侧悬崖,务必小心!我率主力部队从正面进攻,午时三刻,准时发起总攻!”
“多谢李将军!”林阿夏拱手行礼,转身走出营帐。
峡谷东侧的悬崖下,林阿夏将五百女辅营将士分成十队,每队五十人,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队。“姐妹们,悬崖陡峭,攀爬时务必抓紧藤蔓,裙摆尽量束紧,避免被勾住。”她拔出裙摆内侧的短刀,“若遇到敌军哨探,就地解决,切勿惊动主力。午时三刻,准时在悬崖顶端发起进攻,配合李将军和谢统领合围!”
“遵命!”将士们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林阿夏率先攀上悬崖,指尖紧紧扣住岩石缝隙,裙摆被她用牛皮绳紧紧束在腰间,只露出膝盖以下的部分,便于攀爬。碎石不断从脚下滚落,她却丝毫不敢分心,目光警惕地观察着上方的动静。身后的姐妹们紧随其后,靛蓝色、石青色的裙摆在陡峭的悬崖上连成一串,如同一道坚韧的锁链,向着顶端延伸。
攀爬至半山腰时,一名将士不小心踩落一块巨石,巨石顺着山体滚落,发出轰隆巨响。“不好!”林小婉低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林阿夏立刻示意众人停下,趴在岩石后屏住呼吸。片刻后,悬崖顶端传来几声辽军的呵斥声,随后便恢复了平静。“看来敌军在顶端设有哨探,只是并未发现我们。”林阿夏压低声音,“大家放慢速度,尽量借助灌木丛掩护,继续向上攀爬。”
将士们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裙摆与岩石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被山间的风声掩盖。有几位将士不慎滑倒,却凭借着过人的毅力,紧紧抓住藤蔓,硬生生爬了上来,膝盖和手掌被岩石磨得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人退缩。
将近午时,林阿夏终于带领将士们登上了悬崖顶端。她趴在灌木丛后,向下望去,只见耶律斜轸的残部正被困在黑风口的通道内,谢统领率领的轻骑在通道口与敌军厮杀,双方僵持不下。辽军的哨探正靠在岩石上休息,丝毫没有察觉头顶的危险。
“动手!”林阿夏低喝一声,率先跃出灌木丛,手中短刀寒光一闪,便将一名哨探无声无息地解决。姐妹们纷纷跟进,裙摆翻飞间,短刀和弓箭同时发难,辽军哨探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倒在血泊中。
午时三刻,李筠率领的主力部队发起了总攻,号角声震彻山谷。林阿夏站在悬崖顶端,高声喊道:“姐妹们,出击!”
五百女辅营将士如同猛虎下山,从悬崖顶端俯冲而下,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她们手中的短刀劈向敌军的后颈,袖中的短箭射向敌军的要害,辽军腹背受敌,顿时陷入混乱。
“哪里来的敌军?”耶律斜轸心中大惊,回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裙摆的女子如神兵天降,在他的军中肆意冲杀。他怎么也想不到,后周的女子竟然能攀上如此陡峭的悬崖,从后方发起突袭。
谢灵溪见悬崖上的援军赶到,心中大喜,高声喊道:“姐妹们,合围了!”她率领轻骑发起猛攻,手中弓箭连发,箭无虚发。
辽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被三方夹击,更是溃不成军。士兵们纷纷丢弃兵刃,跪地求饶,只有耶律斜轸还在拼死抵抗。林阿夏策马冲上前,手中长剑直指耶律斜轸:“耶律斜轸,你已无路可逃,速速投降!”
“我乃辽国名将,岂能向一群女人投降!”耶律斜轸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剑向林阿夏砍来。
林阿夏侧身避开,长剑顺势刺出,正中耶律斜轸的左肩。耶律斜轸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谢灵溪策马赶到,手中弓箭对准了他的咽喉:“你杀我后周百姓,侵扰我北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住手!”林阿夏抬手拦住谢灵溪,“耶律斜轸是辽国重要将领,生擒他,对我后周与辽国谈判有利。”她翻身下马,走到耶律斜轸面前,“你若归降,我保你性命;若执意顽抗,今日便让你葬身于此。”
耶律斜轸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女辅营将士,又看了看通道口不断逼近的后周大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而且是输给了一群他曾经最轻视的女人。“我……愿降。”耶律斜轸低下头,声音沙哑。
林阿夏示意将士们将耶律斜轸拿下,心中长舒一口气。此时,黑风口的战斗已经结束,辽汉联军的残部要么被歼灭,要么投降,再也无力反抗。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黑风口的通道内,映照着满地的血污与胜利的旗帜。林阿夏站在悬崖顶端,看着下方欢庆胜利的将士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从穿裙诱敌到悬崖奇袭,女辅营的姐妹们用鲜血和勇气,证明了女子并非弱不禁风。那些曾经被世人嘲笑的裙摆,如今成为了战场上最荣耀的象征,见证着她们守护家国的决心与担当。
林小婉走到林阿夏身边,递过一件干净的麻布衣裳:“统领,换上吧,这件裙摆已经不能穿了。”
林阿夏接过衣裳,却没有立刻换上,而是低头看着身上沾满血污的裙摆。这裙摆,曾是诱敌的伪装,是攀爬的助力,是厮杀的掩护,更是女辅营将士们坚韧与勇气的见证。“不必换了。”林阿夏微微一笑,“这件裙摆,承载着姐妹们的牺牲与荣耀,我要带着它,继续守护北境。”
远处,李筠率领着将领们走来,脸上满是敬佩:“林统领,此战大捷,北境终于靖安!你女辅营立下了不世之功,我已上书陛下,为你们请功!”
林阿夏转身行礼,目光望向北方的天空。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北境的安宁需要长久的守护。但她坚信,只要女辅营的姐妹们并肩作战,只要后周的将士们同心协力,这片土地终将迎来真正的太平。裙摆猎猎作响,如同她们心中永不熄灭的信念,在北境的风中,坚定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