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
时间似乎被拉成了无限长的丝线，每一秒的跳动都敲击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
“一。”
技术员的声音干涩，像是从沙砾中挤出来。
袁朗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纹丝不动。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仿佛看到了地底深处那个年轻的士兵，看到了他发送最后一条信息的决绝。
『准备就绪』。
这四个字，是遗言，也是命令。
袁朗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按钮表面。
没有丝毫犹豫，他按了下去。
“轰——”
指挥中心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屏幕上代表地下三号单位的所有信号，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生命监测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
“起爆确认！”
“b计划，启动！”
“报告！三号单位生命信号……消失！”
技术员的报告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袁朗没有看那条代表死亡的直线，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
“齐桓。”
“到！”
“行动。”
“是！”
几乎在袁朗话音落下的瞬间，另一块屏幕上，代表A大队突击小组的绿色光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塌方区的核心。
……
观察点。
高城死死地抓着观察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声沉闷的轰鸣，即使隔着很远，也让大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紧接着，他看到塌方区的一侧，一个精准的破口被撕开，浓烈的黑烟夹杂着土石喷涌而出。
“进去了！他们进去了！”马小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激动。
甘小宁站在一旁，泪水早已布满了脸颊，他没有擦，只是用拳头死死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发。
“哭什么！人还没救出来！”高城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林峰……伍六一……许三多……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给老子撑住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试图用最大的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他怕，怕看到的，是三具冰冷的尸体。
……
地下。
齐桓带领的突击小组在烟尘和碎石中快速穿行。
“咳咳……所有人报告状态！”齐桓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被烟尘呛到的沙哑。
“二号正常！”
“三号正常！前方通道有二次坍塌风险，正在设置临时支撑！”
“医疗组跟上！目标点还有多远？”
“报告队长，根据爆破后地形修正，距离预定坐标还有五十米！我们马上就到！”
头盔上的摄像头将第一视角的画面实时传回指挥中心。屏幕上是剧烈晃动的、被烟尘和黑暗笼罩的混乱景象，只能依稀看到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前方不断扫动。
指挥中心里，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块不断晃动的屏幕。
袁朗站在主控台前，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站得笔直。他看着屏幕，像一尊雕塑。
“到了！就是这里！”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呼喊。
画面猛地稳定下来，手电的光柱集中照射在一个角落。
“发现幸存者！是两个人！”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快！检查生命体征！”袁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伍六一！还有许三多！”齐桓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伍六一在他上面，把他护住了！医护兵！快！”
画面中，医疗兵迅速上前，开始进行紧急检查。
“报告！伍六一背部和腿部受到严重挤压伤，多处骨折，但没有伤到要害！生命体征稳定！”
“许三多被完全护在下面，有脑震荡迹象，身上多处擦伤，生命体征平稳，两人都还活着！”
“太好了！”
“救回来了！”
指挥中心里，有人忍不住欢呼起来，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袁朗的身体也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齐桓。”他再次开口，“林峰呢？”
齐桓的激动，因为袁朗的这个问题，瞬间冷却了下来。
“队长……我正在找。”
齐桓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爆破点就在旁边，但是……”
他指挥着队员将手电筒全部对准了那个所谓的爆破核心。
那里，只有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深坑，坑壁光滑，像是被某种高热能量瞬间切开的。周围的岩石结构断裂得非常整齐，显示出爆炸的威力被控制得极为精准。
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没有装备残骸，更没有人的踪影。
“齐桓，回答我。”袁朗的声音加重了。
“报告队长……”齐桓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困惑，“找到伍六一和许三多，重复，找到两人！林峰……林峰不在爆破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现场……现场没有发现林峰的任何踪迹！”
这句话通过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刚刚还洋溢着喜悦气氛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朗的身上。
袁朗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干净得有些诡异的爆破坑。
一个技术员颤抖着声音开口：“队长……会不会……会不会是被爆炸……直接气化了？”
“不可能！”另一个负责爆破分析的参谋立刻反驳，“这次用的是特种定向切割炸药，追求的是结构破拆，不是高温毁伤！就算在爆心，也绝对会留下痕迹！现在这个情况……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这怎么可能！”
“那他最后的信号是怎么回事？『准备就绪』……他到底准备好什么了？”
议论声四起，整个指挥系统因为这个突发的变故，陷入了一片混乱。
“都给我安静！”
袁朗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他走到通讯器前，按下了通话键。
“齐桓，我再问一遍，现场除了那个坑，还有没有其他异常？”
“报告队长！”齐桓立刻回答，“有！这个爆破坑的位置，和我们预演的爆心位置，有大约三米的偏移！而且从痕迹上看，爆炸的能量似乎比预估的要更集中，更……『收敛』。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爆炸前，用什么东西把炸药包给裹了起来，然后挪动了位置。”
袁朗的脑中，再一次闪过了那四个字。
『准备就绪』。
他准备就绪的，难道不是牺牲，而是别的什么吗？
……
观察点。
高城通过无线电也听到了指挥中心传来的消息。
“什么叫不见了？！”他一把抢过通讯兵的耳机，对着话筒大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连长……连长你冷静点……”马小帅在一旁拉着他。
“我冷静不了！”高城一把甩开他，眼睛通红，“那是老子的兵！是钢七连的兵！他说没就没了？！”
他猛地转过身，重新扑到观察镜前，发疯似的转动着焦距旋钮，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那个刚刚被炸开的破口。
“林峰……你个兔崽子……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他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拒绝接受这个结果。
他宁愿看到林峰的尸体，也不想听到一个“失踪”的报告。
失踪，意味着连一个可以告慰的终点都没有。
他的视野在混乱的碎石和烟尘中移动，突然，在主爆破口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丝微弱的反光，刺入了他的眼睛。
那是什么？
高城猛地稳住观察镜，将倍率调到最大。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住了。
那是一个岩石的缝隙，缝隙里，卡着一块军用手表。手表的镜面反射着救援队手电筒的光，所以才会被他捕捉到。
而在那块手表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是一角被撕下来的……作战地图！
地图上，好像还有一些用匕首或者尖锐物划上去的，新的痕ouji！
“接指挥中心！”高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快！给我接袁朗！马上！”
通讯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
指挥中心。
袁朗正准备下令，让齐桓的队伍以爆破坑为中心，进行地毯式搜索。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通讯频道突然响起。
是高城。
“袁朗！”高城那几乎是咆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主爆破口，七点钟方向，下方大概十五米，有个岩石缝隙！”
袁朗的眉头皱起：“高城？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到反光了！”高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是块表！林峰的军用手表！我认得那块表！”
袁朗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确定？”
“我确定！下面还压着东西！”高城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凑到现场去，“像是一角地图！上面有划痕！新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