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畔的硝烟似乎暂时散去,但襄阳城头的紧张气氛并未因此松懈。江东的“孙”字旗如同刺眼的芒刺,扎在东南方向的江夏城头,时刻提醒着荆北上下那迫在眉睫的威胁。周瑜的按兵不动,非是仁慈,而是如同猛兽捕猎前的蛰伏,带着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郡守府内,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林凡与徐文、周卓等核心僚属,面对着舆图上那片被染上江东底色的区域,苦苦思索着破局之策。
“军师,周瑜小儿占据夏口,却引而不发,分明是想困死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末将再率死士,夜袭夏口,纵不能夺回,也要烧他个片甲不留!”周卓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再次请战,他身上的旧伤尚未痊愈,眼中却燃烧着比伤口更炽烈的战意。
林凡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落在周卓那急切而忠诚的脸上,缓缓摇头:“伯勇,勇气可嘉,然非上策。夏口经吕蒙、甘宁经营,已成坚城,强攻徒损精锐。周瑜巴不得我们怒而兴兵,他好以逸待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静:“周瑜不动,是在等。等我们内部生变,等荆南态度明朗,等……北方的消息。他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或是等待最佳战机,以求一击必杀。”
徐文忧心忡忡地接口:“军师所言极是。然则,我军新创,府库空虚,久拖之下,恐生内变。且江东细作活动日益猖獗,散播流言,动摇民心,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林凡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所以,我们不能只守不攻。周瑜想困死我们,我们便不能让他如愿。他等待变数,我们便创造变数!明面上的刀兵暂且搁置,但这暗地里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越过荆北,越过江东,最终落在了西南方向的益州,以及更北方的中原。“周瑜以为凭借长江天险和水军之利,便可高枕无忧,扼住我们的咽喉。他却忘了,这天下,并非只有荆襄与江东。棋局,还可以更大。”
翌日,郡守府颁下两道看似寻常,却意味深长的命令。
其一,以荆北之主刘擎的名义,向益州牧刘璋派出了一支规格极高的使团。使团正使为荆北名士、素有清望的蒯越,副使则为能言善辩、熟知天下大势的伊籍。使团携带的国书中,绝口不提与江东的争端,而是以“汉室宗亲,同气连枝”为名,备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暴虐,西凉马超“兴兵作乱”之危害,以及江东孙权“虽表面臣服,然割据之心日显”的隐忧。国书强调,值此天下板荡、奸雄并起之际,刘氏宗亲更应摒弃前嫌,互为唇齿,共扶汉室。使团还携带了大量荆北的特产、书籍以及……部分非核心的工坊器械图样作为礼物,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极为恳切。
这道命令,意在结好刘璋。林凡深知刘璋暗弱,其麾下派系林立,既有张松、法正等对现状不满、意图另投明主者,也有黄权、王累等忠心辅佐、力求自保之辈。主动示好,并非指望刘璋能立刻出兵相助,而是要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一颗警惕曹操、防备江东的种子,同时,也是为未来可能的“借道”或“联合”打开一扇窗户。若能说动刘璋在益州东部(如巴东郡)施加压力,哪怕只是做出姿态,也足以让周瑜如芒在背,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西线。
其二,林凡亲自修书数封,以极其隐秘的渠道,分别送往许都的荀彧、程昱等曹操麾下重要谋士,以及仍在关中与马超对峙的曹操本人。送往荀彧的信中,着重强调周瑜夺取江夏,野心勃勃,其志绝非仅限荆北,若任其吞并荆州,整合力量,则“江东水师溯流而上,恐非朝廷之福”,试图利用荀彧心系汉室的心理。送往程昱及曹操的信,则更侧重利益分析,指出周瑜若据有荆州,则曹操未来无论是南下还是东进,都将面临一个更强大、更难缠的对手,不如趁其与荆北相持,暗中扶持荆北,使两虎相争,朝廷(曹操)坐收渔利。信中,林凡甚至隐晦地提出了愿意在名义上重新向许都称臣,并开放部分商贸往来的条件。
这一招,是标准的驱狼吞虎、祸水东引。林凡深知曹操老辣,绝不会轻易上当,但他要的也不是曹操立刻出兵,而是要在曹操心中种下一根刺,一根对周瑜和江东极度不信任与警惕的刺。只要曹操对周瑜抱有戒心,甚至只是在舆论或物资上对荆北有丝毫的倾斜,都足以对周瑜形成巨大的战略牵制。
这两步棋,一步向西南,一步向北方,如同两只无形的触手,悄然伸出,试图在荆北之外,构建一个更广阔的战略缓冲与制衡网络。
林凡的外交攻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快激起了层层涟漪。
益州,成都。州牧府内,刘璋看着荆北使团呈上的厚重礼单和言辞恳切的国书,脸上露出既受用又犹豫的神色。他本性懦弱,安于现状,既怕引火烧身,又对荆北提出的“宗亲守望相助”感到一丝心动。
“诸位,荆北刘擎、林凡遣使来聘,意欲结好,你等以为如何?”刘璋询问麾下众臣。
别驾张松出列,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目光锐利,朗声道:“主公,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天下皆知。孙权坐断东南,亦非纯臣。今荆北新挫曹军,又能与江东周旋,其实力不可小觑。林凡遣使结好,正合连横抗强之势。我以为,当厚待来使,与之结盟,至少可保我东部无忧。”
而忠直的王累则反对道:“主公不可!荆北新遭战火,林凡虽有小智,然其地与曹操、孙权皆接壤,乃四战之地,危如累卵。我益州偏安一隅,何必卷入其中,自招祸患?只需谨守关隘,静观其变即可。”
刘璋听着双方争论,更加犹豫不决,最终决定厚待荆北使团,但对其结盟之请,则采取“容后再议”的拖延态度。然而,荆北使团的到来,以及他们带来的外部消息,已然在益州高层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张松、法正等人心中,某些念头开始悄然滋长。
与此同时,林凡送往北方的密信,也几经辗转,送到了许都荀彧和关中曹操的案头。
荀彧看完信后,沉默良久。他虽心向汉室,但对曹操的忠诚亦不容置疑。林凡信中关于周瑜威胁的论述,确实触动了他。他深知一个统一、强大的荆州对曹操的霸业意味着什么。最终,他并未直接回复林凡,但在随后给曹操的例行汇报中,隐晦地提及了江东在荆州的扩张,提醒曹操需加以关注。
而曹操在军务繁忙之中,浏览了林凡的信件,那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与玩味。
“林凡小儿,死到临头,还想借力于孤?”他随手将信递给一旁的程昱,“文若(荀彧)亦来信提及此事。你如何看待?”
程昱细细看完,冷笑道:“丞相明鉴,此乃林凡祸水东引之计,欲使我与周瑜相争,他好从中渔利。其心可诛!”
曹操抚须笑道:“虽是用计,然其所言,未必全虚。周瑜取江夏,其志不小。若让其全据荆州,训练水师,将来确是我心腹之患。”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曹仁,南阳防线,可适当与荆北进行一些小规模的、非正式的物资交易,尤其是他们急需的药材、箭杆等,量不必大,但要让周瑜知道。另外,令细作在江东散播消息,就说……朝廷(孤)对林凡的‘恭顺’甚为满意,有意敕封其官职。”
曹操此举,并非真心帮助林凡,而是要故意示好荆北,抬高林凡的身价,以此刺激周瑜,加剧孙刘林联盟的内耗,让他能更安心地对付马超。
荆北使团在益州受到礼遇,以及北方隐约传来曹操对荆北“态度缓和”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通过各种渠道反馈回来,也传到了柴桑周瑜的耳中。
周瑜拿着这些情报,俊朗的眉头再次蹙起。他没想到林凡在如此困境下,非但没有屈服,反而能如此迅速地展开外交反击,而且手段如此老辣。
“联结刘璋,示好曹操……林凡,你这是要给我营造一个四面受敌的假象吗?”周瑜站在江图前,冷笑自语。他看得出林凡的意图,但这些消息本身,却不容他完全忽视。益州刘璋的态度暧昧,北方曹操的动向莫测,这些都成了他决策时不得不考虑的变数。
“都督,看来林凡已是黔驴技穷,只能行此虚张声势之举。”吕蒙在一旁说道。
“未必。”周瑜摇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林凡此人,不可等闲视之。他此举,即便不能立刻引来强援,也足以扰乱我心,拖延时间。”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加派细作,严密监控益州动向与曹营反应。同时,回复孙权,请其以吴侯名义,正式遣使谴责刘璋,质问其与荆北往来之意!至于曹操那边……暂且不必理会,但需提醒前方将士,谨防曹仁耍什么花样。”
周瑜的应对,同样冷静而精准。他试图以外交对外交,化解林凡营造的孤立态势。
襄阳郡守府内,林凡得知周瑜的应对以及曹操“配合”的举动后,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凝重。
“周瑜果然机敏,未轻易入彀。曹操更是老奸巨猾,顺水推舟,意在加剧我与江东的矛盾。”林凡对徐文道,“我们的外交攻势,只是争取到了时间,制造了一些麻烦,远未到扭转局面的地步。”
“军师,那下一步……”
“下一步,该让我们的‘盟友’,再出点力了。”林凡目光转向南方,“以我的名义,再给诸葛亮去一封信。告诉他,益州已有回应,曹操亦露松动之迹,破局之机或将显现。问他,荆南是否已准备妥当,共襄盛举?”
林凡很清楚,所有的外交手段,最终都需要实力作为后盾。他必须尽快恢复荆北的元气,同时,也要将荆南的诸葛亮,更紧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场围绕荆州的纵横捭阖,棋局才刚刚展开,远未到终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