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这朵花,进行了像素化分析。”专家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激动与恐惧交织的颤抖,“我们发现,这一个看似完整的图案,是由至少五千个,独立的、拥有不同色彩和形状的‘图元’,所构成的。”
“尤其是这里,”他将图像,放到了最大,“这片花瓣的边缘,从粉红到纯白的渐变。我们计算出,它至少,动用了超过三十种,色号极其接近的颜色,才实现了如此……完美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过渡效果!”
“我们尝试,用我们最先进的‘乌拉尔’系列计算机,去逆向生成这个图案的设计指令。根据我们的估算,如果,要达到同等级别的复杂度和色彩精度,我们的‘乌拉尔’,需要,连续不断地,计算……至少两个月!”
“而且,这还只是设计!要将这种设计,转化为纺织机可以识别的穿孔卡,还需要一个庞大的、由上百名绘图员和打孔员组成的团队,再工作一个月!”
“但是,将军同志!”专家的声调,陡然拔高,“根据我们从香江得到的情报,龙国人,从设计,到拿出第一匹布料,只用了……三天!”
“并且,我们检查了所有的衬衫,每一件上,这朵牡丹花的图案,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错位和色差!这在传统纺织业,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这说明,他们,拥有一套,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从图案设计,到织机控制的、全数字化的……自动化系统!”
“三天……”沃尔-科夫将军,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数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他前几天,才去视察过的、帝国最先进的、位于西伯利亚地下的洲际导弹控制中心。
在那里,他那引以为傲的“乌拉尔”计算机,正占据着几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消耗着足以供应一个小镇的电力,缓慢地,计算着那足以毁灭世界的、冰冷的弹道数据。
而现在,他的下属,却告诉他。
在遥远的东方,那个贫穷、落后的龙国,竟然,用着比“乌拉-尔”,还要先进得多的、他闻所未闻的“第三代计算机”,在……设计女人的衬衫?!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混杂着愤怒与嫉妒的情绪,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观察窗那厚厚的防弹玻璃上!
“混蛋!”
“这群不务正业的混蛋!”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北极熊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低沉地咆哮着。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能?!”
“他们拥有了比钛合金更轻、更坚固的材料,他们不拿去制造战斗机的机翼,不拿去制造潜艇的耐压壳,却拿去……造该死的自行车?!”
“他们拥有了比我们快上百倍的计算机,他们不拿去计算原子弹的内爆模型,不拿去优化导弹的制导系统,却拿去……画该死的花朵?!”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国家发展的基本规律!这……这是对先进技术的、最可耻的亵渎!”
他的愤怒,是真实的。
因为,这,彻底颠覆了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整个北极熊帝国,那如同钢铁般坚固的、唯一的信条——
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军工。
在他们的世界里,科技,就是一把剑。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在下一次的、与星条国的殊死搏斗中,刺穿对方的心脏。
为此,他们可以,不计代价。
他们可以,让人民,穿着粗布麻衣,排着长队,去换取一小块黑面包。但他们的坦克洪流,必须,要能在一周之内,踏平整个欧洲。
他们可以,让他们的城市,在寒冬里,忍受着停电的煎熬。但他们的核潜艇,必须,要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星条国的海岸线外。
他们,将整个国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畸形的兵工厂。所有的资源,所有的人才,所有的智慧,都被投入到了那个名为“军工复合体”的、永不满足的熔炉之中。
而现在,龙国人,却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他们,竟然,将那最锋利的“剑”,拿去……给人民,削苹果,裁衣服?
这,是一种,他无法容忍的……“堕落”与“浪费”!
然而,在这股暴怒的深处,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更加冰冷的……恐惧和嫉妒,正在,悄然滋生。
奥尔洛夫教授,走出了实验室,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睿智的老人,并没有被将军的怒火所吓倒。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学者在触碰到更高维度真理后,所特有的、苍白的、失魂落魄的表情。
“将军同志,或许……我们,都错了。”
“你说什么?!”沃尔科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指的,是我们的‘科技树’。”奥尔洛夫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沃尔科夫的心里。
“我们,一直以为,科技,是一棵笔直的、向着天空生长的、通往军事霸权顶峰的……参天大树。我们,将所有的养料,都浇灌给了它的主干。”
“但是,龙国人,他们……他们似乎,在发展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生态系统。”
“他们,将最先进的技术,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撒向了最广阔的、最肥沃的民用市场。他们用那些自行车,那些衬衫,去换取利润,去收集数据,去培养数以百万计的、熟悉这些新技术的工人……然后,再用这些利润和人才,去反哺他们的主干。”
“将军,我们的科技树,看起来,高大、雄伟。但它,很脆弱。一旦主干被砍断,整棵树,都会瞬间死亡。”
“而他们的……他们的,是一片森林。”
奥尔洛夫教授,拿起那件印着牡丹花的衬衫,眼神,变得无比的、深邃的、充满了懊恼。
“我们,在用举国之力,去雕琢一颗,最坚硬的、但也最昂贵的‘钻石’。”
“而他们,却学会了,如何,将沙子,大规模地,变成……黄金。”
“将军,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这条,我们从未设想过的、‘不务正业’的道路上,他们,可能,会比我们,走得……更快,也……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