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后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那句“老支书让我来的”和“公安马上要封山了”像重锤敲在钟清清和姜国栋的心上。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信任,还是陷阱?
姜国栋的手紧紧握着匕首,肌肉紧绷,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锐利地审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图分辨真伪。
外面的人似乎更急了,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更快:“真的!没骗你们!我是西山沟的王老五,以前跟姜排长一起巡过山!老支书说你们肯定躲这边了!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条下山的小路,公安还没封那边!”
王老五?姜国栋的眉头微微一动,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确实记得西山沟有个叫王老五的猎户,以前联防时打过交道,人还算老实。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你怎么证明是老支书让你来的?”姜国栋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足的警惕。
外面的人似乎噎了一下,随即快速说道:“老支书说,说他炕席底下那本《红旗》杂志里,夹着你去年帮他写的入党申请草稿!这话能对外人说吗?”
姜国栋瞳孔微缩!这件事极其隐秘,老支书为人正派但文化不高,去年确实私下找他帮忙写过一份入党申请草的草稿,后来觉得不合适又没交,这事几乎没人知道。
看来,外面的人八成真是老支书派来的!
危机当前,容不得过多犹豫。
姜国栋对钟清清快速点了点头,示意风险可控。
“我们怎么出去?”姜国栋对着外面问。
“轻轻拨开你右边第三簇灌木,后面有个缝,能钻过来!动作快!”王老五催促道。
姜国栋依言小心拨开灌木,后面果然隐藏着一个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他先让钟清清过去,自己断后。
钻出灌木丛,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褂子、面色黝黑精瘦的汉子正焦急地等在外面,正是王老五。他看到姜国栋受伤的胳膊,愣了一下,但没多问,只是急促地招手:“快!跟我来!”
三人立刻钻进茂密的林子,王老五在前带路,走的完全不是寻常路径,有时甚至需要攀爬陡坡或蹚过溪涧。他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姜国栋。
“老支书啥意思?公安为啥要封山?”姜国栋一边紧跟,一边低声问。
王老五头也不回,喘着气说:“还不是你们两家早上闹那一出!惊动了公社,说你们家涉及啥……啥倒卖的重要物资,还可能勾结境外?公社报到县里,县里直接来了公安!老支书好说歹说,才同意先调查不抓人,但山必须封了查!我是趁他们布置人手前溜上来找你们的!”
勾结境外?!钟清清听得心惊肉跳,这帽子可比投机倒把严重多了!看来那张通行证的事,果然被捅出去了!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老支书让我们去哪?”
“他让你们立刻走,越远越好!最好出去避避风头,等这事凉了再说!”王老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姜国栋,“这是老支书让我给你们的,他攒的一点全国粮票和二十块钱,路上用。”
姜国栋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喉咙滚动了一下,没说话。老支书这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帮他们。
“从这边下去,就是黑风涧,过了涧,顺着那条废弃的驮马道一直往南走,能绕出包围圈。”王老五指着前方一道幽深的山涧,“我就送到这儿了,再往前容易被发现。你们保重!”
说完,他不等姜国栋和钟清清道谢,便像狸猫一样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树林里。
前方便是黑风涧,涧水轰鸣,一座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索桥连接两岸。
过了这座桥,就意味着彻底离开柳溪大队的地界,踏上未知的、吉凶难料的逃亡之路。
回头望了一眼山下依稀可见的村庄轮廓,那里有他们刚刚起步却瞬间倾覆的生活,有危机,也有短暂温暖过的小屋。
钟清清看向姜国栋,他正望着索桥对岸,侧脸线条坚毅,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吧。”他沉声道,率先踏上了那摇摇晃晃的索桥。
钟清清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里那包决定他们命运的黄金和通行证,也紧跟了上去。
索桥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涧底的水汽扑面而来。
走到桥中央时,姜国栋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向南,是去邻省,更安全,但黄金更难出手。向北,靠近边境,风险极大,但或许……有机会快速变现,甚至处理掉那张纸。”
“清清,你选哪边?”
沉重的抉择,骤然压在了钟清清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