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腊月廿八的清晨,羊城巷弄里的糖香裹着冷意飘进钟清清的小院。
她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指尖捏着支钢笔,正逐页核对制糖厂的蓝色封皮账本——
封面上“甜源制糖厂”五个字是她亲手写的,清隽字迹里藏着当年在云水县算手表套利账的细致劲儿。
从年初买荔湾厂房的五千块,到每月两分钱一斤的甘蔗采购价,再到徐厂长的三十五块工资、张婶李娟的二十块月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锅灶维修花的三块八毛钱,都在“杂费”栏里标得明明白白。
“清清,这账本你都核第三遍了。”秦婉宜拎着个布包走进来,藏青布衫领口别着朵手工缝的小红花,比钟清清大两岁的她,说话总带着姐姐的温吞,“清璞阁的账我都跟你对完了,你还不放心?”
钟清清抬头,眉眼清润,把账本翻到“权益”页,指着“独立出资”四个字:“做生意可不能含糊,每一分都得算清,这样心里才踏实。”
想起前世,自己也是和数字打交道的,对账本格外亲切。
她从抽屉里拿出张粉色纸笺,上面是给众人的工资补贴明细,“你这阵子在制糖厂帮忙包装、盯对账,每月加十块补贴,加上清璞阁的二十块,总共三十块,这是年底的工资结项,跟分红没关系。”
秦婉宜刚要推辞,就被钟清清按住手:“该得的,你比张婶她们多费心,不能让你白受累。”
正说着,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姜国栋扛着捆松枝进来,肩宽背厚的身影在晨光里格外扎实,松枝上还挂着两串腊味——是他部队的老战友买的。
说来也巧,因为要追查“蝰蛇”的线索,和各种人打交道。
结果就是运输队遇到了退伍前同部队的老战友,许致远。从他手上弄了点年货。
“周伟说林师傅和廖师傅把仓库木架装完了,一会儿过来领工钱。”
他把松枝靠在墙角,目光落在桌上的账本上,“制糖厂的账目算好了?”
“算好了,利润2900元,留1000当明年周转金,剩下的1900存起来。”钟清清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叠红纸,“快过年了,给大家包个红包,算心意。”
她把红包一一摆开:给徐厂长的红包里塞了五十块,给秦婉宜的,三十块,除了工资补贴,额外添了十块过年钱。给周伟的四十块,连张婶和李娟,也各包了二十块。
“嫂子,我来啦!”周伟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手里还拿着张木工收据,“姜哥,仓库的工钱我给垫了,你看看对不对。”
钟清清接过收据核对完,递给他工钱,又把红包塞过去:“这是给你的过年红包,辛苦你这阵子跑前跑后。”
周伟愣了愣,挠着头笑:“嫂子,我跟姜哥是兄弟,哪用这么客气?”
“亲兄弟明算账,这是规矩。”姜国栋在旁边帮腔,把松枝上的腊味解下来,“晚上在小院吃年夜饭,你跟林师傅廖师傅说一声,一起来热闹热闹。”
傍晚的小院格外热闹。
张婶拎着锅炖好的腊肉,李娟抱着一屉刚包的白菜饺子,徐厂长也带来了自己腌的糖蒜,秦婉宜则帮着钟清清摆盘。
八仙桌上铺着块新的蓝布桌布,钟清清从里屋端出个黑陶酒坛和个锡制茶罐,笑着说:“这是老家捎来的陈酒,还有点特制的茶,今天给大家尝尝。”
其实都是她自己酿制的,只是酒里掺了稀释的灵泉——入口清冽不呛喉,还能暖身;
茶也是用灵泉水泡的,冲泡时就飘出股独特的清香。
徐厂长先尝了口酒,眼睛一亮:“这酒好!比供销社卖的米酒还醇!”
李娟喝了口茶,也忍不住夸:“姐,这茶好香,喝着心里都暖了。”
姜国栋忙着给众人添酒,钟清清则给张婶夹了块腊肉,笑着说:“张婶,您熬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明年还得靠您多带带新招的女工。”
张婶笑得眼睛眯成缝:“钟小姐放心,我肯定好好教!”
周伟喝了口酒,压低声音跟姜国栋说:“派出所的同志说,刀疤那边没再闹事,黄志强的人也没敢靠近制糖厂,估计是怕了。”
姜国栋点点头,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过年期间也别松懈,有情况随时说。”
徐厂长则拉着钟清清聊明年的计划:“钟小姐,开春咱们添两口锅做柠檬糖,跟番禺老农订了一万五千斤甘蔗,肯定够卖。”
钟清清点头:“再做批小包装的冰糖,印上‘甜源’的牌子,等香港的吴先生来,看看能不能卖到港澳去。”
玄墨蹲在桌角,钟清清时不时给它夹块没放盐的肉,黑猫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煤油灯亮了,映着众人的笑脸,酒气混着茶香、菜香,裹着暖意在冷空气中盘旋。
钟清清凝视着眼前之人,心中忽地忆起两年前之事。彼时,她初至这陌生的 70 年代,周遭皆是素未谋面之人。而今,于羊城度过首个温馨之岁,有清璞阁,有制糖厂,更有这群真诚待她之人,方觉真正安定下来。
慌神间,听到姜国栋说:“来,大家干杯!”
姜国栋举起酒杯,声音洪亮,“祝咱们明年生意更好!”
众人纷纷举杯,酒杯碰撞的脆响,在小院里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