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韵送完衣服便赶去医院上班。如今这年头,选择来医院生产的人还不算多,大部分人家更习惯在家里生孩子,因此妇产科并不算特别忙碌。
一个熟悉产妇来产检,她临产在即,却显得格外焦虑,身体也时常不适,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连方韵都对她印象深刻了。
面对这种情绪上的困扰,方韵能做的实在有限,只能温言劝她放宽心,别太紧张。产妇每次总是点头称是,可没过两天,她又会带着同样的不安出现在医院里。
这次有点严重了,都见红了。
方韵也不能再放任不管,以往每次问起缘由,对方总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可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医生脸色也不好看,产妇也害怕,便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原来,她是百货商店自行车柜台的售货员,张静。这个年代能够买得起自行车又有自行车票的人很少,每天大多是来看的,所以这个柜台很轻松,她每天就是打打毛衣,不然就是和隔壁缝纫机、收音机柜台的几个售货员摆龙门阵,很是清闲,不像卖日用品的,每天嗓子都吼哑了,拿的还是一样的钱。
她这不马上要生产了,虽然有产假,但是柜台不可能没有人就给你留着,肯定会有人来代班,这要是百货商店其他柜台的来代班,到时候她回去了就不一定还能在自行车柜台了,甚至可能不在柜台了。接近两个月的产假,回去谁给你让岗位?
她还不敢跟家里人讲,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子,街道都来催了好几次让她下乡了,她本来就盯着这个岗位,想张静回去带孩子,把工作让给她。
她可不愿意,她妈就是这样把工作让给大嫂的,结果自己没了工作,在家里累的要死,一大家子人还认为她是在享福,原来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现在在家里都不能大声说话了。
“方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以后每天在家里带孩子,要买个什么东西,还得伸手找婆婆要钱,她现在本来就因为我工资不交给她保管,对我有些生气,可我有工资,就有底气,我也不怕她。”
“如果我真的回去了之后,那我不得被他家里人吃的死死的?”
张静说起这些,就是止不住的焦虑,怎么想都不得开解。
方韵倒是很喜欢她,虽然笨了些,但起码知道自己的工作不能丢,她想到一个人,便有些漫不经心翻看桌上的病例:“这多简单,你不想把工作便宜别人,那就自己守着。”
“这要怎么守?我不想给小姑子,那也不能给娘家那边,不然两边都不讨好,这不就没办法了,我这两个月光想这个了,头都快秃了也没想出办法。”
张静也是没办法了,周围人生孩子,基本上都是让家里人代班的,有的还能回来上班,但好多都不能了,直接就被家里人把工作给出去了,她实在是不想那样。
“既然不能给家里人,那你就去找一个外面的人去帮你代班,这期间的工资,由她领,两个月后你直接回去接班,家里人你是不好撕破脸,但外边的人,就没关系了。”
“对哦!”张静有些豁然开朗,那几个没有把工作收回来的,不是给了小姑子,就是给了表弟表妹,这工作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要是陌生人,可就好办多了,没有当事人同意,谁能把工作霸占了?
“那方医生有没有推荐的?”张静毕竟工作几年了,这件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并不意味着她是个蠢人。她看方医生刚刚那个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人选了。
这样也好。她暗自思忖,到时候生孩子还得麻烦方医生,而且,方医生这人她也知道,家属也是机器厂的领导,家里就一个儿子,肯定不会要她这个工作的,把这个机会给她,还能让她承这一份情,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没有任何悬念的,方韵就把詹春兰介绍给她。
詹春兰也不介意这只是个代班的工作,能让她从家务中解脱的,都是好工作。
而且她也想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售货员,不用秉持“顾客是上帝”的售货员。
詹春兰把这事在饭桌上说了,她当然要通知他们,不然自己下班之后还得继续伺候着一家子,谁愿意?
首先跳出来的就是许丽霞:“不行,我不同意,你现在就应该读书,去代什么班?”
李秀秀听詹春兰大队转述,有些蒙圈:“这不是好事吗?不同意?不是,为什么呀?”
“她当然不同意了。”詹春兰倒是很能理解许丽霞的想法:“我走了去了家里就没人干活了,许丽霞同志以后就要既上班又要做家务,她都清闲了几十年了,老了还得干这些,当然不愿意了。”
范红英真的跟不上詹家人的脑回路:“那为什么他们又同意了?”
“詹志强同志同意呀,因为他让我把工资给他。”詹春兰无所谓的丢出一枚“炸弹”。
范红英和李秀秀被“炸”晕头转向,化身两只站立土拨鼠:“啊?你不会真答应了吧?”
詹春兰笑着点头。
“不是,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呀?你这不是打白工吗?”两个小伙伴十分不理解。
“先答应他而已,到时候做不做还不是我说了算。”詹春兰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情,“而且,即便我真的把工资给他,也不过是让他帮我保管而已。这钱是我存在他们那里的,我要用的时候就去取,”
本来,詹春兰是打算谁也不说的,她往后一定会找机会离开这个家的,甚至是这个城市,她不想跟这个家庭有任何牵扯,反正这也不是她的父母家人。
现如今,到底是在家里做家务,还是去代班,她当然会选择代班,工资她当然不会真的给他们,但这件事情闹出来没用。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家长管钱,更何况詹春兰还只是个没有毕业的小年轻,家长担心她乱花钱,帮她管一下,没人会站她这边的。
所以,她也不做那个无用工,反正,走的时候,她会把她这些年在家里当牛做马的工资,加上利息,统统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