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詹春兰是当了一段时间牛马再来读的大学,不然她真的有些不适应这个时代的大学。
本来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就自发的卷,更因为她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三月份入的学,为了赶上进度,不耽误78届招生,所有的老师就像是开了五倍速,每天疯狂灌输知识,学生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海绵,努力汲取知识。
这让在现代上过大学的詹春兰有些不适应,这确定是大学,而不是高三冲刺?
她高三冲刺的时候,都是老师在后面拿着鞭子赶,自己在前面跑。
现在是老师在前面到处撒名为“知识”的粮食,学生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鸡一样,疯狂的上前拾取洒落满地的粮食,詹春兰在这样的氛围下,就像掉落洪水中的人,只能随波逐流。
这时候,她真的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七八十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
不是粗浅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很少,所以才感觉很值钱。
而是因为这时候的大学、老师和学生,都在努力的发挥自己的作用,想要为祖国输送更多的人才。
詹春兰由被动化为主动,不想浪费一点点空闲时间。
室友也是一样,除了詹春兰,还有几个室友也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可她们白天跟所有同学一起疯狂学习,晚上依然挑灯夜战,或许只有入睡前的那么几秒,她们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然后就被疲惫带入梦乡。
暑假,詹春兰回到海城,方黎眼泪忍不住:“春兰,你是不是没钱吃饭呀?怎么瘦了这么多?你走的时候,妈给了你那么多钱,你是不是没看见呀?我就放在你一件常穿的衣服口袋里的呀?”
詹春兰扶着方黎,微笑着摇头:“我穿衣服的时候就看见了,妈,你也是,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我没发现,弄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妈再给你就是,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方黎紧紧握着詹春兰的手,把一旁的汪文锋彻底挤到一旁:“那你怎么这么瘦?你每天要学那么多知识,还不好好吃饭,身体能承受吗?”
汪文锋见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主动去把詹春兰带回来的包裹拿到房间里面放好。
“可能是我在学校运动量比较大吧,每天跑着去上课,然后去图书馆,好多时候都没有座位,只能站着看。”说着,詹春兰还卷起衣袖,给方黎女士展示:“你看,这是我的肌肉,没想到只是看看书,就把肌肉看出来了,厉害吧!”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方黎女士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转身提着篮子就往外走:“你也不提前来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妈一点也没准备,我这就出去买菜回来给你好好补补。”
方黎女士走了,汪文锋这才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自己的老婆:“真的瘦了,学习压力很大吗?”
詹春兰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在学校老师疯狂的教,作为学生,只能努力接受,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空前浓厚,我觉得好久没有这么充实了。”
汪文锋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上坐好,又去给她倒一杯水,放到她手边:“你每次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汪文川可是写了好几封信了,说学校里的老师,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反正一股脑的教,他去请教,老师还嫌他笨。”
“我这种文科类的要好些,他那种理工科,学不会,就是真的学不会,一丁点假都做不了,确实有些为难他了。”詹春兰一想到一向比较跳脱的汪文川,进了大学,只能压着性子努力跟上老师的脚步,追赶天才的背影,就有些好笑。
“那他有写信说他多久回来吗?”
汪文锋摇摇头:“他说他这个暑假不回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进度,所以要在学校多学习,他们好几个同学都跟他一样。”
詹春兰点点头:“他选的那个专业,确实马虎不得,现在我们国家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他能够主动学习,已经很不错了。”
当天晚上,汪家又是一个大团圆,除了依旧在滨城的汪文川。
这次团圆饭是早就说好的,之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准备一家人吃一顿饭,但是当时时间太匆忙了,要忙着准备资料和入学的各种东西,就决定等两人放暑假的时候再聚。
可惜,汪文川注定是吃不到这顿饭了。
饭桌上,汪文芳举杯:“来,我们一起举杯庆祝一下我们汪家又出了一个大学生,詹春兰同学。”
众人纷纷响应,连小孩子都举起手里的汽水,豪迈地一口干了。
谭霜又给几个孩子倒上汽水,拍了拍汪知远:“你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给婶婶敬一杯。”
汪知远有些不情愿:“刚刚不是才敬嘛。”
谭霜耐心解释:“刚刚那个不一样。你开学就上初中了,算是半个大人了,你婶婶是大学生,你要像她学习,将来也考一个大学生回来。“
汪素梅和汪素菊听她那么说,连忙表态:“妈,我们也考大学生。”
谭霜有些敷衍:“行,行,你们也给妈妈考一个大学生回来。”
另一边,汪文芳的两个孩子,七岁的洪玉蓉带着四岁的洪玉林,早在谭霜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端着饮料站了起来,见他们迟迟不动,便率先走过来:“舅妈,恭喜你考上大学。”
“谢谢,玉蓉和玉林都好棒啊!玉蓉现在读几年级呀?”詹春兰面对乖巧的小孩子,声音不自觉就夹了起来。
被大人夸奖,洪玉蓉很开心:“我开学就上二年级了,这学期我语文考了98,数学考了100分,我会努力学习的,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当一名大学生!”
“哇~你成绩很好哦。”詹春兰摸摸她脑袋,“舅妈相信你,到时候你一定比舅妈还要厉害!”
汪素梅和汪素菊见洪玉蓉已经与詹春兰聊起来了,就有些着急,两人一人扯了一下汪知远的衣摆,示意他赶紧带她们过去。
汪知远被逼得有些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妹妹们过来:“舅妈,恭喜您考上大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都红透了,要不是有妹妹们在一旁看着,估计他都想逃走了。
“谢谢知远、还有素梅和素菊。”詹春兰杯子里一直都是饮料,她端着杯子,弯下腰依次与几个小朋友碰杯。
另一边,谭霜看着言笑晏晏与小孩子干杯的詹春兰,眼底渐渐平静。
曾经,她一直想要和别人比,特别是这个弟媳,可她工作比自己好,虽然自己一直不承认,能力也比自己强,去年,听说她要参加高考的时候,她还在心里默默嘲笑,觉得她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不过,自从汪文山跟她提过一次离婚后,她这些所有阴暗的想法通通不敢摆到他面前,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詹春兰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她依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可家附近的人得知她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大家开始对她都要比以往要好上几分,听说附近好几户的孩子,得知高考的消息后,专门请假在家里复习,都没有考上,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还来找她,让她去找詹春兰要一些她的复习资料和复习笔记。
她没好意思去找詹春兰,而是去找的汪文川。
听詹春兰说,汪文川的大学好像比她的还要好些,那肯定是因为汪文川比詹春兰成绩好些。
1978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了,借了笔记的那几家孩子都说,估分还行,还说考上了一定好好感谢她。
那时,她才隐约觉得,好像大学生,就已经和她们这些人有些不一样了。
但你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她似乎也说不上来。
她只是单纯的想着,要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大学生,那自己会不会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