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宋栖钰已从殷沉墨飞快抬起又收回的手中,看到了一片带着湿气的花瓣。
“这......”她声音迟疑,眼中的怀疑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殷沉墨这下干脆地与她拉开距离,看了下手中的花瓣,调侃着笑道:
“七七,你来得挺急呀,沐浴后没来得及仔细检查衣冠吧,发丝上都还残留着花瓣。”
他这话彻底打破了先前紧绷的气氛。
宋栖钰又打量了眼殷沉墨手中的湿花瓣,确实是那些宫人给她准备的热水中洒的花瓣。
那时候她不适应,可洒都洒了,她也不想麻烦宫人费力去换水,花瓣水也不脏,就直接用了。
这花瓣,大概真的是自己没注意粘在发丝上的吧。
宋栖钰放松地恢复正常呼吸,附和着轻笑一声。
之后,再次朝殷沉墨行过一礼后,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干脆轻盈,没有任何回头的迹象。
殷沉墨却久久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直到人影过了拐角,再寻不到半分踪影,他才低下头,手掌捻起那片花瓣落入视线,嘴唇牵起苦涩的淡笑。
其实,那时候,殷沉墨是真的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情愫,想要不顾一切吻上她的额头。
可在窥见她拧紧的眉心后,他无奈又艰难地放弃,倾身靠近后,看见她头顶的花瓣,顺势用这做了最后的掩盖。
他松开手,被水汽带走轻盈的花瓣落在地上。
殷沉墨转身回了自己休息的寝殿,一边走,捻过花瓣的手指在自己的唇上摩挲。
那时倾身靠近,他放弃亲吻额头的想法,并未直接离开,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用唇轻轻触碰她带着些许湿润的发丝。
现在重新回忆,仿佛还能感受到唇间触过乌发时轻微的丝线摩挲感,她发上的香气也停留在鼻尖。
这样的亲近,足以让他流连满足好几日。
——
有过一次留宿宫中的经历后,后续再忙碌时,殷沉墨又让宋栖钰留在宫中也是十分顺口。
她并不常答应这样的提议,倒不是上一次的留宿经历有多不愉快。
宫中床铺柔软,夜里安静,又有助眠的清香,宋栖钰夜间睡得不错,第二天早起也是精神抖擞。
但那日后,她总是忍不住回忆殷沉墨替她摘去发间花瓣的场景。
怎么想,都似乎能够品出些不对。
殷沉墨对她太过亲近,不是亲近不好,而是这样的亲近超过了合适的限度。
宋栖钰想了想,只能告诉自己是他从小到大都依赖着自己。
他身边的人太少太少,便只能亲近自己。
想一想,殷沉墨登基有一段时间了,局势稳定,差不多也可以选些知心人入宫陪伴。
她想得很好。
但殷沉墨心思不正,可想而知,当他翻到那张附和着其他臣子选秀提议的宋栖钰的折子时,心里有多愤怒。
不过这时候,要面对他怒火的人并不在。
她上午觐见殷沉墨,处理一桩繁琐的政务,还未处理完,殷沉墨见她神情中的疲乏,让她去御花园散散心了。
御花园。
宋栖钰慢慢踱步走在游湖边,大脑尝试性放空,用双眼去欣赏园中的万绿千红。
碧绿柔软的柳枝,争艳夺芳的鲜艳花朵,水面上阳光撒下的波光粼粼,风拂在脸上的柔软触感......
人群中的烟火喧嚣令人沉沦喜欢,自然塑造的风光无声安静,也能在无言之中让人忘却烦闷,并流连忘返。
宋栖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神态变得放松。
她难得给自己这样的休憩时间,步履轻快,身上背负的重量也一点点减轻。
过了好一会儿,宋栖钰感觉到双目的疲乏消退,被暂时遗忘的责任重担回到心上。
想起自己报国报民的宏伟愿望,身体重新充满力量,眼中的光更是明亮得比日光还耀眼,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神采飞扬。
许唯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宋栖钰。
年轻俊俏,如切如磋,玉貌竹骨,一双眼睛澄澈精神,瞧着就是正直干净的小郎君。
“真年轻,真有活力啊!”
许唯霜斜斜依靠在龙凤与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抵在自己的下颌,声音若轻佻若感叹地说道。
宋栖钰朝着声音方向看去,一眼,迅速行礼,
“参见太妃娘娘。”
许唯霜招招手,身边的婢女立刻让抬与车的宫人停下,自己则弯腰递出一只掌心。
许唯霜在她的搀扶下下车,朝着宋栖钰的方向走了几步,轻笑一声:
“起身吧。”
又问,
“不知这位大人是谁,怎会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属于皇家后院,常常只有皇帝后妃能够进入。
前朝与后宫分隔得很开,这也是为了隔绝朝臣与宫妃有什么接触。
殷沉墨的后宫中无人,先皇的女人大多死的死残的残,再不就是犯了错在冷宫中度过余生,倒是少了这层担忧。
唯一需要关注些的,也就只有这位对殷沉墨上位提供过帮助、又未正式写在玉牒上的“养母”许太妃。
但她也了解殷沉墨的性子,知道对方的登基大多是靠他自己,并未恃功矜宠。
殷沉墨登基后,许唯霜只要了个太妃的位置,之后就在自己的宫中过自己的潇洒日子,也不去他的眼前闹腾。
久而久之,殷沉墨都忘了她的存在,故而让宋栖钰散心到了御花园,全然未顾及那些规矩,只念着那儿风景好,还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此刻,宋栖钰被问,也没有慌乱,沉静解释:
“回禀太妃,臣宋栖钰,得陛下关怀,能来御花园一览风光。”
“原来是宋大人呀。”
许唯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宋栖钰微微低着头的白皙皮肤上。
她怎么会不知道鼎鼎有名的探花郎呢,那可是坊间最有名的“玉郎”,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人。
宋栖钰出色的容貌和高洁的品行都是出了名的。
多么干净纯善的小郎君啊!
许唯霜上挑的眼尾勾出抹妖艳颜色,唇边的笑意更是妩媚生情。
先帝在世时,许唯霜身为宠妃却被谋害失了成为母亲的资格。
她想找到罪魁祸首复仇,被先帝阻止,那时候她就深深恨上了这个人,后来才会与殷沉墨联合,里应外合,让先帝病逝下位。
身体受伤那一年,许唯霜才十九岁,天真的少女心被击得粉碎,整个人的心理也变得扭曲。
现在她也才二十六岁,坐上太妃后生活优渥、无忧无虑,拥有大多数都没有的东西。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觉得无趣。
如今瞧见和从前的自己那样澄澈干净的郎君,许唯霜眼中闪过抹诡异兴奋的光芒。
方才短暂的一瞥,许唯霜就觉得宋栖钰十分地对自己的胃口,从容貌到气质,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让自己情绪高昂。
让她身上染上自己的颜色,让这样兰竹般的君子人物痴迷沉沦于自己裙下,玷污并拽入墨黑池沼,那该多么令她激动兴奋呀!
反正殷沉墨不会管,她也没有为先帝守贞的念头。
许唯霜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撇开搀扶着自己的侍女,就要去挑宋栖钰的下巴。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着实让她有些心痒难耐。
宋栖钰反应算是快的,金丝点缀的正红护甲闯入眼前时,她身体就自然往后退了几步。
但到底未预料到许太妃会有如此行径,下颌处还是留下了指尖划过的寸长红痕。
不疼,可残存在上面的触感直白提醒着她眼前情况的不对劲。
宋栖钰抿抿唇,头低得更低,行礼请罪:
“臣失礼了,请太妃恕罪。”
“都说了起身,宋大人怎么又这么多礼。”
许唯霜看着落空的手,有些不满,不过并未将怒意发泄在宋栖钰的身上,而是做调情状轻嗔。
宋栖钰低着头,没有动作。
如果许唯霜有往前靠近的动作,她又反应迅速地往后退,总是让两人保持三尺有余的距离。
许唯霜还挺喜欢宋栖钰想与她保持距离的模样的。
她越正直知礼,许唯霜就越期待她破功的模样。
强抢威逼有什么意思,要哄着她、诱着她、引着她背弃原则靠近自己,那才真正地让人觉得莫大的满足。
许唯霜不去靠近宋栖钰了,她站在原地,顺着宋栖钰的话,声音婉转如莺,哼声抱怨:
“宋大人让我恕罪,那我想知道,你知道自己犯的是哪门子的罪呢。”
什么罪,不让太妃摸下巴的罪吗?
这话,说出口像调情,不说出口,也在两人间营造了暧昧的氛围。
宋栖钰惊愕抬头,善论能辩的人此时说不出一个字,如玉脸颊更是浮上绯红。
清俊精致的容貌更添几分夺目的光彩。
“好了好了,不逗宋大人了。”
许唯霜瞧着她局促的模样,心中觉得可爱,阴郁的内心竟有几分松快。
她以帕子抵在唇上轻笑,又道:
“今日初见宋大人,竟觉十分有眼缘,瞧见宋大人心情都好了几分。本宫在宫中无趣,下次若宋大人有空,可到寿康宫来寻本宫。”
“宋大人青年才俊,本宫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这话十分越界,怎么看,也实在不是太妃与外臣能够有的对话。
更别提许唯霜狐狸眼中并未掩饰的春情与勾搭。
但又如何呢。
宫中人受殷沉墨的影响,对已逝的先帝尊重并不多,更别提许唯霜现在在宫中也是第二大的主子。
宋栖钰从未预料到这个场景。
就算曾经连媗向她表达情意,少女到底羞涩,话语也委婉些,她处理尚能游刃有余。
许唯霜没有那么多顾虑,她的话直白,吓得宋栖钰都变成了脑子空白的痴傻小儿。
她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许唯霜却还未停手,做出令宋栖钰更加震惊讶异的行为。
“宋大人?”
许唯霜见宋栖钰没有反应,柔柔唤了她一声。
等她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许唯霜美眸流转,脑中蹦出来个调戏小郎君的办法。
“好了,出来这么久,本宫也有些乏,该回宫了。”
许唯霜故意这样说,见宋栖钰身体有些放松,她攥着帕子往前走了两步。
这一次,不等对方后退拉开距离,许唯霜已伸手勾住她的腰带。
宋栖钰惊骇不已,眼睛都快被瞪出眼眶。
“太妃,慎行。”
她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立刻准备将许唯霜的手拉开。
对方浑不在意,顺着她的想法松开手,语气轻松:
“哎呀,怕什么,本宫难道还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有些话要对你说,怕你胆小跑了才拉着你的。”
对于许唯霜的解释,宋栖钰不置可否。
可她也知道,最好事实就是像对方说的那样。
她竭力忽视被逗弄得绯红的耳畔,让声音保持平静:
“太妃有话直说便是,臣自会听吩咐,不会逃跑。”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是一些小叮嘱啦。”
许唯霜将帕子掩在唇上,娇笑一声后,身体前倾,嘴唇凑近宋栖钰的耳畔,悄声开口:
“宋大人,本宫担心你出宫后就忘了本宫,给你留些信物。”
“你拿着信物,下次来找本宫也容易,不会被人阻拦。”
宋栖钰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些东西,蹙眉就要躲避。
她的反应没有早有准备的许唯霜快。
等自己和她隔出距离时,衣领处已经被塞进一团丝绸质地的绵软触感。
再看许唯霜,原本拿着手帕的手已空空如也。
宋栖钰觉得不妙,伸手将领口的帕子拽下,想要归还原主。
许唯霜已连续后退几步,在宫人婢女的遮掩下,坐上了龙凤与车。
在主子的吩咐下,与车在注视下远去。
宋栖钰不方便在宫中追逐喧闹,更不可能追到寿宁宫,只能想着回去找殷沉墨找办法。
帕子落在她掌心,像是烧得通红的火炭,丢不得,毁不得,暂时也不能交给旁人,让她着实苦闷烦恼。
最后,她干脆眼不见为净,将帕子揉成团,塞进了腰间佩戴的竹纹荷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