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微的摇曳,仿佛一滴水落入死寂的湖面,瞬间在她魂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沉眠中的苏菱安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尖锐的灼痛自胸口传来,仿佛有烙铁狠狠烫在了心口上。
她急促地喘息着,低头看去,只见贴身存放的那半块古玉残片,不知何时竟变得滚烫,表面正缓缓渗出一颗颗暗红色的血珠。
血珠不大,却粘稠得诡异,顺着古玉上深刻的纹路蜿蜒流淌,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犹如一道道凝固的血泪。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不远处传来。
苏菱安循声望去,只见叶寒舟不知何时已从寒池中起身,一头墨发还滴着水,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快步走来,目光死死锁定在她胸口的古玉上,体内奔腾的寒毒竟因这股异动而有了失控的迹象。
“这血……不是你的。”他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那块残片。
指尖刚一靠近,一股精纯的寒气便凝成细丝,试图探入玉中,查明异变的源头。
然而,就在寒气触碰到血珠的刹那,一股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怨念猛然爆发!
“噗!”
叶寒舟如遭重击,身形剧烈一晃,喉头一甜,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那股怨念霸道至极,竟直接反噬了他的探查,让他本就未愈的伤势雪上加霜。
与此同时,归心门深处的炼器室内,蹲在角落里宛如雕塑的墨鸦,那对精密的机关目猛然亮起红光。
它的金属瞳孔高速旋转,视野中,两块古玉残片的全息影像正并列悬浮,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警告:能量源冲突。”墨鸦发出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纹路同源,但能量属性截然相反。一号残片属阳火龙脉,二号残片属阴影鬼流。警告:若强行合璧,能量对冲将撕裂空间,极大概率引发‘记忆回溯’现象。”
它的警告声还未完全落下,炼器室中央用以冷却神兵的银色灵泉池,突然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池水违反常理地倒涌而上,在半空中汇聚、旋转,最终凝成了一面波光粼粼的巨大水镜。
镜中光影变幻,一座破败荒凉的古庙轮廓缓缓浮现。
庙宇早已倾颓,只余断壁残垣,唯有门前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依稀能辨认出上面雕刻着的、属于影阁的半隐图腾。
一抹素白的身影,自水镜深处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被称为“溯影灵”的古老灵体,她身穿一袭素白衣裙,长发及腰,脸上却没有任何五官,一片模糊。
她走出水镜,双膝一软,竟在苏菱安面前直直跪下,姿势与镜中荒庙前的某个虚影完全重合。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尘封的秘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苏菱安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那面水镜。
指尖触碰到冰凉镜面的瞬间,她的识海“轰”的一声,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被强行灌入脑海的记忆。
她看见了母亲,年轻时的母亲。
她跪在一座阴森的大殿中,殿上端坐着数名身穿黑袍、气息晦暗的影阁长老。
母亲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尚在襁... ...中的自己。
而在母亲的身后,冰冷的地面上,还躺着另一个婴儿,他的手脚被漆黑的铁链锁住,眉心处,一点鲜红的朱砂痣,艳丽得触目惊心。
“苏婉,你该明白。”为首的长老声音冷酷如冰,“双生镇钥,天生对冲,不可共存于世。留一,则必须毁一。这是影阁的规矩,也是你们苏氏血脉的宿命。”
苏菱安看到,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身,泪水模糊了双眼,看着那个被铁链锁住的男婴。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抱起那个孩子,冲向大殿后方的万丈深渊,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下去……
“不!”
苏菱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然抽回手。
“哗啦!”
水镜应声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倒涌的灵泉也尽数跌回池中,恢复了平静。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那股被强行撕开记忆的痛楚,让她几乎虚脱。
她下意识地看向胸口的古玉残片,只见上面的血迹依旧未干,那暗红的血珠仿佛有了生命,竟在玉面上缓缓流动,最终汇聚成一个微不可见的箭头,直指北方!
北方……那里正是荒庙的旧址!
“我要回去。”苏菱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叶寒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冰冷让她浑身一颤。
“你疯了?那地方残留着上古的禁魂阵,虽已残破,但也不是你能闯的。你去,就是送死!”
苏菱安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梦见兄长在哭,他一直在哭……叶寒舟,如果那段记忆是真的,如果那个被推下深渊的孩子真的是苏烬……那他,就不是失踪,而是从一开始,就被换走了!”
荒庙旧址,焦土之上,一片死寂。
苏菱安没有理会叶寒舟的劝阻,她固执地来到这里,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株汲取了归心门灵泉的紫金树苗。
她将灵泉小心翼翼地浇灌在废墟的中心,那株充满生命力的树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嫩绿的叶片轻轻摇曳,坚韧的根须发出微光,竟主动破开焦土,向着地底深处扎去。
土地在轻微地震动,根须所过之处,焦黑的泥土纷纷龟裂。
忽然,“咔嚓”一声脆响,一处地面猛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被烧得焦黑的木匣一角。
苏菱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和叶寒舟合力挖开泥土,取出了那个早已炭化的木匣。
匣子一碰即碎,露出一卷被严密包裹在其中的、半幅焦黑的卷轴。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脆弱的卷轴缓缓展开。
那是一份苏氏的族谱。
在“苏氏嫡系血脉”一栏中,她清楚地看到了母亲“苏婉”的名字。
而在那个名字的旁边,赫然烙印着一个与水镜中所见一模一样的——影阁图腾!
图腾之下,一行用血写成的小字,虽已黯淡,却依旧带着惊心动魄的意味:“双生镇钥,一明一暗。”
而在这八个字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几乎难以辨认的蝇头小楷,仿佛是后来者补充的注脚:“钥在血中,魂归影门。”
钥匙在血脉之中,灵魂终将回归影阁之门……
苏菱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族谱几乎拿捏不稳。
就在这时,远处残破的树影一阵晃动,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那人半边脸庞覆盖着狰狞的烧伤疤痕,形如焦炭,一双眼睛却燃烧着不灭的仇恨火焰。
他的手中,正握着半枚血光缭绕的玉佩,其形状,竟与苏菱安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烛阴使……”叶寒舟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将苏菱安护在身后,全身寒气暴涨。
那被称为烛阴使的炭脸人影没有理会他,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菱安,或者说,是盯着她手中的族谱和玉佩。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怨毒:
“叛徒?哈哈哈哈!你母亲才是真正的叛徒!是她,偷走了我烛阴一族世代守护的心源之种,嫁祸于我族,才害得我们惨遭灭门!”
话音未落,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半枚血玉。
那血玉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疯狂跳动,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杀意,与苏菱安胸前那块残片遥相呼应,嗡鸣不止。
烛阴使眼中的恨意化作了实质的疯狂,他的喉咙里挤出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海中捞出。
“把东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