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麟台的路比预想中顺利。或许是军械库失火的余波未平，守卫的注意力多集中在台内各处，魏无羡三人借着夜色掩护，很快便消失在连绵的山影之中。
夜风带着山林的凉意，吹得衣袂翻飞。温宁跟在两人身后，脚步虽还有些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他不时望向不夜天的方向，那里曾是温氏辉煌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藏着诡秘的阴影之地。
“不夜天附近的山脉错综复杂，”温宁低声道，“那处秘地入口隐蔽，被浓雾常年笼罩，寻常人即便走到近前也难发现。”
魏无羡道：“你还记得具体方位吗？”
温宁点头：“记得。父亲当年带我去时，特意让我记下了几处标记。过了前面那道峡谷，再往东南方向走三里，会看到一块形似鹰嘴的巨石，从巨石后绕过去，就能找到入口的线索。”
蓝忘机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有人跟踪。”
魏无羡立刻警觉起来，凝神细听，果然捕捉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虽刻意放轻，却瞒不过常年在乱葬岗练就的敏锐听觉。
“是金光瑶的人？”他皱眉道。
“不像，”蓝忘机道，“步伐杂乱，更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魏无羡冷笑一声：“看来金光善不止派了金光瑶盯着我们，还留了后手。”他转头对温宁道，“你先走，按刚才说的路线去秘地入口等我们，我们随后就到。”
温宁迟疑道：“可是……”
“别可是了，”魏无羡推了他一把，“你现在去藏好，就是帮我们最大的忙。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没看到我们亲自过去，绝不能现身。”
温宁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在入口等你们。”说罢，借着树影的掩护，身形迅速隐入黑暗中。
魏无羡转过身，与蓝忘机并肩而立，静待身后的人追来。片刻后，七八道身影从树林中闪出，为首的竟是几名来自其他世家的修士，看服饰，有兰陵金氏的旁支，也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像是依附于金麟台的小家族之人。
“魏无羡！蓝忘机！”其中一名金氏旁支修士厉声喝道，“你们私自放走温氏余孽，还敢夜闯水牢，当真不把金宗主放在眼里吗？”
魏无羡挑眉：“我们要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是金光善让你们来的？”
那修士梗着脖子道：“金宗主仁慈，念在你们曾有功于百家，本想从轻发落，可你们不知悔改，竟要带温宁去寻什么秘地，妄图重蹈温若寒的覆辙！今日我们便替天行道，拿下你们，交由金宗主发落！”
“替天行道？”魏无羡笑了，“拿着别人的命令当幌子，也配说这四个字？”他抬手按住腰间的陈情，“想拦我们，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蓝忘机已横剑身前，避尘的冷光在月色下泛着寒意。那几名修士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又仗着人多，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不必恋战。”蓝忘机低声道。
魏无羡会意，陈情笛凑到唇边，尚未吹响，却见蓝忘机身形已动。避尘剑如一道流光，在人群中穿梭，剑锋所及之处，只听一连串兵器落地的脆响，眨眼间，几名修士的佩剑已被挑飞，手腕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们失去再战之力。
魏无羡吹了声口哨：“蓝湛，越来越利落了。”
蓝忘机收剑回鞘，神色未变：“走。”
两人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加快脚步追向温宁离去的方向。穿过那道狭窄的峡谷后，周遭的雾气果然渐渐浓了起来，能见度不足丈许，连月光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雾有些奇怪。”魏无羡停下脚步，抬手挥了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空气中除了潮湿的水汽，还隐约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与薛洋衣角、金光瑶身上的药味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淡远。
蓝忘机道：“是阵法所致。”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注入灵力后抛向空中，符篆在空中燃成一道微光，暂时驱散了周围的浓雾，“这是迷踪阵，会让人在雾中迷失方向。”
“看来那秘地确实藏在这里，”魏无羡道，“连入口都布了阵法。温宁说的鹰嘴石，该不会也被阵法掩盖了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循声掠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只见温宁倒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身旁不远处，正是他所说的那块鹰嘴巨石。而巨石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温宁！”魏无羡低呼一声，冲过去将他扶起，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只是被打晕了。”
那黑衣人影缓缓转过身，月光恰好从雾隙中漏下一缕，照在他脸上——竟是之前在水牢中逃脱的薛洋！
“魏公子，蓝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薛洋脸上挂着惯有的轻佻笑容，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繁复的温氏图腾，“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魏无羡怒视着他：“你对温宁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薛洋耸耸肩，“就是想问他秘地的钥匙藏在哪，他不肯说，我只好帮他‘清醒’一下。”他晃了晃手中的玉佩，“不过还好，我自己找到了。这温氏玉佩，就是打开入口的关键，对吧？”
温宁这时悠悠转醒，看到薛洋手中的玉佩，急道：“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你怎么会……”
“当然是从你身上摸来的，”薛洋笑得得意，“多谢温公子‘慷慨相赠’。”
蓝忘机拔剑直指薛洋：“把玉佩留下。”
“想要？”薛洋挑眉，忽然将玉佩往空中一抛，“那就自己来拿啊。”
就在两人注意力被玉佩吸引的瞬间，薛洋忽然从袖中甩出一把黑色粉末，粉末遇风而散，融入浓雾中。魏无羡立刻屏住呼吸，拉着温宁后退几步：“小心，是迷药！”
待粉末散尽，薛洋已不见踪影，只有那块温氏玉佩掉落在地。蓝忘机俯身拾起玉佩，发现玉佩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宁”字，确是温宁之物。
“他进秘地了？”魏无羡看向鹰嘴巨石，只见巨石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暗门，门是半开着的，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蓝忘机检查了一下暗门边缘：“门刚被打开，他应该刚进去不久。”
温宁挣扎着站起来：“不能让他进去！里面的东西若是被他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魏无羡点头：“我们跟进去。”他看向蓝忘机，“里面情况不明，小心些。”
蓝忘机将玉佩递给温宁：“你熟悉这里，带路。”
温宁接过玉佩，握紧了拳头：“跟我来。”
三人先后走进暗门，身后的石门在他们进入后缓缓合上，将雾气和月光彻底隔绝在外。秘地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一条长长的石阶蜿蜒向下，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长明灯，昏黄的灯光映着墙壁上斑驳的壁画，画中是温氏族人修炼诡道的场景，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里……是温氏历代研究诡道的地方。”温宁的声音带着颤抖，“父亲说过，凡是进入这里的人，很少有能保持本心走出来的。”
魏无羡注意到壁画角落的小字，大多是关于药引的记载，其中反复提到“血脉献祭”“灵力催化”等字眼，与温情纸条上的“药引”“温氏血脉”不谋而合。
“看来我们没猜错，”他沉声道，“他们确实想用温氏族人的血，来催动某种邪术。”
正说着，石阶下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东西。三人立刻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池水中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正是温宁所说的那处特殊泉水。而薛洋正站在水池边，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看得入神。
听到脚步声，薛洋转过身，脸上竟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你们来得正好，快来看，这就是温若寒留下的诡道总纲！有了它，再加上这池‘化灵泉’，我就能修成无上诡道，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我？”
魏无羡皱眉：“化灵泉？就是用温氏血脉浸泡的泉水？”
“没错，”薛洋舔了舔嘴唇，“这泉水本身是普通的灵泉，但只要加入温氏族人的精血，就能将其中的灵力转化为最纯粹的诡道之力，服下之后修为便能暴涨。可惜啊，温若寒当年没找到足够的温氏血脉，否则早就称霸百家了。”
温宁气得浑身发抖：“你疯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修炼之法，是催命符！强行吸收化灵泉的力量，只会被诡道反噬，最后爆体而亡！”
“那又如何？”薛洋笑道，“只要能变强，死又算什么？总比像条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强！”他忽然将古籍揣入怀中，伸手就要去舀池中的泉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尝尝这化灵泉的滋味。”
“住手！”魏无羡吹响陈情，数道怨气从笛音中涌出，直扑薛洋而去。
薛洋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淬着暗红色的液体，显然喂了剧毒：“魏无羡，别以为只有你会玩阴的！”
蓝忘机剑随身走，直取薛洋持匕首的手腕。两人在石室中缠斗起来，剑气与怨气碰撞，激起阵阵劲风，吹得长明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魏无羡一边操控怨气牵制薛洋，一边对温宁道：“想办法毁掉那池泉水！”
温宁点头，环顾四周，看到石室角落堆着一些废弃的法器，其中有一把沉重的铁锤。他抄起铁锤，朝着水池边缘砸去。
“找死！”薛洋见状，怒吼一声，不顾蓝忘机的剑锋已逼近身前，反手一扬，数枚毒针射向温宁。
魏无羡眼疾手快，甩出数张符篆挡下毒针，却给了薛洋喘息之机。薛洋趁机后退几步，靠近石室另一侧的暗门，那显然是另一个出口。
“这东西我先带走了，改日再陪你们玩！”薛洋扬了扬手中的古籍，转身就要从暗门逃走。
就在此时，暗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薛公子，别急着走啊。”
薛洋一愣，看到来人，脸色骤变：“金光瑶？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光瑶笑着走进石室，身后跟着几名金麟台修士：“我只是奉命来看看，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到薛公子，还有魏公子和蓝二公子。看来大家都是为了温氏的秘宝而来啊。”
魏无羡冷声道：“你果然也跟来了。”
金光瑶笑容不变：“魏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担心薛公子私闯秘地，特意来阻拦罢了。”他看向薛洋，“薛公子，把你手中的古籍交出来吧，那可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薛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独吞？”
“我只是为了百家安危，”金光瑶叹了口气，“这等邪物，理当销毁。”
“少装模作样！”薛洋忽然将古籍朝金光瑶扔去，“想要？自己来拿！”
金光瑶伸手去接，薛洋却趁机朝另一侧的石壁撞去，原来那里还有一道隐蔽的暗门！他显然早就勘察过石室的结构。
“拦住他！”金光瑶喊道，身后的修士立刻追了上去。
混乱中，魏无羡忽然注意到金光瑶接过古籍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心中一动，对蓝忘机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向金光瑶靠近。
就在此时，石室中央的水池忽然剧烈翻腾起来，暗红色的泉水冒泡般涌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温宁惊呼：“不好！泉水要失控了！”
金光瑶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温宁道：“化灵泉不能被剧烈冲撞，否则会引发灵力爆炸！”
话音刚落，水池中猛地喷出一道暗红色的水柱，直冲屋顶！整个石室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石块簌簌掉落，显然即将崩塌。
“快走！”魏无羡喊道。
金光瑶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籍，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石室，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入口的方向冲去。
薛洋早已不见踪影，追他的修士也被落石挡住了去路。魏无羡、蓝忘机和温宁互相掩护着，艰难地冲出石室，沿着石阶向上跑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秘地彻底崩塌，将那池诡异的化灵泉和无数秘密，永远埋在了地下。
三人冲出暗门，外面的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温宁看着被碎石掩埋的入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怅然：“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魏无羡却看向金麟台的方向，眉头紧锁：“不，还没结束。”
蓝忘机明白他的意思：“金光瑶带走了古籍。”
“而且他来得太巧了，”魏无羡道，“恐怕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薛洋，而是那本诡道总纲。”
朝阳从山后升起，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魏无羡知道，他们与金光瑶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本落入金光瑶手中的古籍，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谁也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