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穷奇道阻，旧影幢幢
追出金麟台时，暮色已漫过半山腰的石阶。魏无羡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赤金色的云层，忽然停住脚步：“薛洋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蓝忘机收剑入鞘，指尖轻捻避尘的穗子：“他需要化灵泉余液，必去温氏旧址。”
“没错，”魏无羡甩了甩陈情，笛尾在掌心敲出轻响，“穷奇道那边还留着温氏炼药的丹房，说不定藏着他想要的东西。”
两人并肩下山，晚风卷起衣袂，将金麟台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行至山脚，却见温宁背着温情站在树下，见他们走来，温宁立刻躬身：“魏公子，蓝二公子。”
温情从弟弟肩头抬头，脸色依旧苍白：“我们跟你们一起去。薛洋手上有温氏族人的消息，我必须知道他们的下落。”
魏无羡皱眉：“你伤势未愈……”
“我没事。”温情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坚定，“那些人是因我才被卷入纷争，我不能坐视不理。”
蓝忘机道：“穷奇道凶险，多加小心。”
四人结伴而行，夜色渐浓时已至穷奇道入口。昔日被战火焚毁的驿站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上挂着残破的旗帜，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阴气很重。”温宁低声道，掌心泛起微光，照亮墙角蜷缩的黑影——竟是几只被怨气缠绕的孤魂野鬼。
魏无羡笛声轻起，如清泉涤荡，怨气渐渐消散，鬼影也随之淡去。“薛洋在这里动过手。”他指着地上未干的血迹，“不止一人。”
血迹蜿蜒着伸向深处的丹房，沿途散落着几枚带齿痕的铜钱，正是薛洋的信物。蓝忘机俯身拾起一枚，指尖触到铜钱边缘的刻痕，忽然眸光一凝：“这是……温氏特制的铸币。”
“温氏铸币？”魏无羡凑过去细看，“薛洋用这个做记号，是想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温情忽然指向丹房后方的密道入口：“那里通往温氏的藏药库，当年我父亲曾在里面存放过化灵泉的提纯图谱。”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夹杂着薛洋尖利的笑：“温情姑娘果然聪明，可惜啊，你来晚了一步。”
四人立刻冲入密道，火把的光芒刺破黑暗，照亮了满室狼藉。十几个黑衣修士倒在地上，颈间都有细密的齿痕，显然是被尸毒所害。而薛洋正站在药架前，手里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脚边踩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
“温逐流？”温情失声惊呼。
那老者正是温氏旧部温逐流，此刻他胸口插着一枚铜钱，气息微弱地看着薛洋：“你……你不得好死……”
薛洋笑得更欢了：“死？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倒是温前辈，藏着图谱不早点交出来，白白挨了这么多苦。”他忽然将羊皮卷往火盆里一扔，“不过现在没用了，该记的我都记牢了。”
魏无羡笛音骤起，怨气化作长鞭抽向薛洋手腕。薛洋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踹向温逐流：“你们要的人在这里，慢慢玩。”
他转身就往密道深处跑，蓝忘机立刻追了上去，两道身影在黑暗中疾行，剑光与黑影交错成织。魏无羡本想跟上，却被温逐流抓住衣袖。
“魏公子……”温逐流咳着血，指节死死攥住他，“告诉……告诉阿苑……别报仇……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便没了气息。温情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温宁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姐姐……”
“先处理后事。”温情擦掉眼泪，声音带着颤抖，“蓝二公子能追上他。”
魏无羡望着蓝忘机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心里发沉。薛洋明知不是蓝忘机对手，为何还要引他们来此？这密道深处，恐怕另有埋伏。
忽然，地面剧烈震动，头顶落下簌簌尘土。温宁大喊：“不好！有人炸塌了密道！”
魏无羡立刻挥出怨气护住两人：“往另一边走！”他记得丹房另有侧门，刚要转身，却见火把光照范围内，缓缓走出十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些人穿着温氏旧衣，面容枯槁，双目泛着死寂的灰白——竟是被炼成傀儡的温氏族人。而为首的那个少年，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模样。
“阿苑？”魏无羡瞳孔骤缩。
那少年傀儡没有回应，只是机械地举起手中的长刀，朝着他们砍来。温情惊呼着后退，温宁却愣住了，刀光落在眼前时，他竟忘了躲闪。
“小心！”魏无羡猛地将他推开，怨气化作盾牌挡住刀锋，傀儡的刀砍在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可更多的傀儡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薛洋早就布好了局，”魏无羡笛音急促，却发现这些傀儡不受怨气控制，“他用化灵泉浸泡过这些傀儡，我的怨气对他们没用！”
温情忽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是温氏禁术！用至亲精血炼制的傀儡，只会听从施术者的命令……阿苑他……”
话音未落，侧门方向传来蓝忘机的声音：“魏婴！”
蓝忘机冲了进来，避尘剑划破黑暗，一剑斩断两个傀儡的脖颈。他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魏无羡，眉头紧锁：“薛洋跑了？”
“跑了，”魏无羡苦笑，“还留了份大礼。”他看向那个少年傀儡，“蓝湛，你看那是……”
蓝忘机目光触及少年面容，动作微微一滞。就在这时，少年傀儡忽然转向蓝忘机，长刀直刺他心口！这一击又快又狠，完全不似寻常傀儡的笨拙。
蓝忘机侧身避开，剑锋却迟迟没有落下。少年傀儡步步紧逼，刀刀致命，招式间竟带着几分姑苏剑法的影子。
“他被人操控着学了你的剑法！”魏无羡惊道，“薛洋是故意的！”
蓝忘机眸色沉如寒潭，避尘忽然翻转，用剑脊重重敲在少年傀儡后颈。傀儡动作一僵，缓缓倒下。魏无羡立刻上前检查，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被下了药。”
此时密道震动得更厉害，碎石不断坠落。蓝忘机道：“先出去。”
四人带着昏迷的阿苑和温逐流的尸身冲出侧门，刚站定，身后的密道便轰然坍塌。月光洒在废墟上，映出远处林中晃动的黑影。
“是金麟台的人。”蓝忘机低声道，“他们一直跟着。”
魏无羡冷笑：“金光善倒是心急，生怕我们活着离开。”他看向怀中的阿苑，少年眉头紧蹙，似在做什么噩梦，“我们先回乱葬岗，这里不宜久留。”
温情点头：“我知道有条近路。”
夜色中，四人的身影隐入山林。魏无羡回头望了眼穷奇道的方向，那里的废墟在月光下如同一座坟墓，埋葬着温氏的过往，也埋下了新的祸端。他忽然想起金光瑶被押走时的眼神，想起金光善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有薛洋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拼凑，渐渐显露出一张无形的网。而他们，都只是网中的鱼。
蓝忘机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放慢脚步与他并行：“别担心。”
魏无羡转头看他，月光落在蓝忘机侧脸，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他忽然笑了：“有你在，我担心什么？”
陈情笛在袖中轻颤，仿佛在应和他的话。前路纵有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便无所畏惧。只是他们都没注意，昏迷的阿苑指尖，正渗出一丝极淡的黑气，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