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里的螃蟹终究没能逃过蓝启仁的眼睛,被罚了蓝景仪和聂家少年抄写《雅正集》三遍。两个半大孩子噘着嘴磨墨时,魏无羡正指挥着仆从往荷塘里搬木盆——说是要仿云梦的采莲船,却找不出合适的小舟,只好用洗衣的大木盆代替。
“魏前辈,这盆会不会漏啊?”蓝景仪攥着毛笔,眼睛却瞟向荷塘,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个黑团。
“放心,”魏无羡用灵力测试着木盆的承重,“当年我和江澄用这个盆在莲花坞捞鱼,能装下三个你。”
江澄恰好路过,闻言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那盆最后沉得只剩个底,害得虞夫人罚我们在祠堂跪了半宿。”
“是是是,都怪我。”魏无羡笑着躲开,忽然眼睛一亮,“蓝湛,你看那艘船!”
只见蓝曦臣撑着一叶扁舟从荷叶深处划来,船头摆着竹编的筐子,显然是早有准备。蓝忘机提着两柄木桨走过去,玄衣在绿荷间格外醒目,倒比船尾那束刚摘的荷花还要惹眼。
“兄长怎么来了?”
“听闻要采莲,”蓝曦臣笑着把船系在水榭边,“想起小时候你总说,想在云深不知处种满莲花。”
蓝忘机的耳尖微微发红,魏无羡凑到他耳边:“原来含光君小时候也有不‘雅正’的愿望啊?”
被点名的两个“罚抄生”早已按捺不住,蓝景仪扔下毛笔就往船上跳,聂家少年紧随其后,却被木盆绊了一跤,正好撞在蓝思追背上。三人滚作一团时,江念卿抱着个空竹篮跑过来,发绳上的干莲蓬晃悠着:“我也要去!我会剥莲子!”
“不许胡闹。”江澄伸手想拉住女儿,却被魏无羡拦住。
“让她去呗,”魏无羡把小姑娘抱上扁舟,“思追会护着她的。”
蓝忘机递给每人一片大荷叶当帽子,自己却接过蓝曦臣手里的桨:“兄长歇着,我来划。”魏无羡立刻挤到他身边:“我也来!”两人各执一桨,刚划了没两下,船就开始原地打转,惹得水榭上的人都笑起来。
“魏前辈你往左边划!”蓝景仪趴在船边,伸手想去够最近的莲蓬,差点把船掀翻。
“是你那边太重了!”魏无羡调整着灵力,忽然眼疾手快地摘下颗饱满的莲蓬,剥开莲子就往蓝忘机嘴边送,“尝尝?”
蓝忘机下意识张口接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时,才发现魏无羡正冲他笑得狡黠。他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却悄悄勾住对方的衣袖,免得这人动作太大掉进水里。
扁舟缓缓穿行在荷叶间,蓝思追小心地护着江念卿,帮她摘下朵粉白的荷花;蓝景仪和聂家少年比赛谁摘的莲蓬更大,争执间踩翻了装莲子的筐,嫩白的莲子滚了满船;蓝曦臣坐在船尾,用玉笛吹着不知名的小调,笛声混着蝉鸣,倒比任何雅乐都动听。
魏无羡忽然指着水下:“看!有红鲤!”
众人低头时,他忽然用桨拍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蓝忘机的衣襟。蓝忘机反手一扬,荷叶上的露水精准地落在魏无羡发间,惹得他“哎呀”一声,扑过去要挠对方痒痒。船身猛地一晃,吓得江念卿抓紧了蓝思追的衣袖,却被两人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好了好了,”蓝曦臣笑着调停,“再闹船要翻了。”
靠岸时,每个人的竹篮里都装满了莲蓬,蓝景仪的衣襟上沾着泥点,聂家少年的箭囊里塞着朵荷花,江念卿的发间别着片荷叶,倒比来时的干莲蓬鲜活了十倍。魏无羡正帮蓝忘机擦拭衣袖上的水迹,忽然看见蓝启仁站在水榭边,手里还拿着那本《雅正集》。
“先生!”孩子们立刻站成一排,像做错事的小兽。
蓝启仁却没看他们,只是望着满筐的莲蓬:“摘了这么多,让厨房做莲子羹吧。”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给聂宗主留一碗,他今早说头晕,许是没睡好。”
众人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魏无羡撞了撞蓝忘机的胳膊:“你看,先生也不是总板着脸嘛。”
暮色降临时,厨房飘出莲子羹的甜香。蓝景仪和聂家少年终于抄完了家规,举着墨迹未干的宣纸跑来领赏,却被江念卿泼了满脸的莲蓬水——小姑娘正学魏无羡用莲子打水仗,准头却差了些,全泼在了自己爹爹身上。
江澄抹着脸怒吼:“江念卿!”声音却在看见女儿举着颗最大的莲子递过来时,软得像锅里的糖藕。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肩上,看着孩子们在廊下追逐,忽然打了个哈欠:“今天累坏了。”
“嗯。”蓝忘机往他手里塞了颗剥好的莲子,“明天还去吗?”
“去!”魏无羡眼睛一亮,“明天教他们用莲子壳做哨子,比荷叶哨子好听十倍!”
远处传来蓝曦臣和蓝启仁的谈话声,说要在荷塘边搭个竹棚,冬天可以在这里煮酒赏雪。魏无羡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这夏日的时光就像刚摘的莲子,剥开带刺的外壳,里面全是清甜的果肉,连芯里那点微苦,都成了回味悠长的余韵。
蓝忘机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划桨时磨出的红痕。荷塘里的扁舟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的荷花倒映在水里,像朵开在天上的云。
“睡吧。”蓝忘机轻声说。
魏无羡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蝉鸣渐渐低了,荷风带着莲子羹的香气飘过来,把这满塘的笑语,都酿成了梦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