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室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蓝思追调弦的指尖微微发颤,江念卿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手里还提着那盏灯笼,暖黄的光晕漫过琴身,将弦上的流光映得愈发柔和。
“开始吧。”她轻声说。
指尖落弦的刹那,清越的琴音便漫了开来。还是那支带着暖意的调子,此刻在烛火里晕染开,竟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缱绻。江念卿望着他垂落的眼睫,忽然想起手札里画的白衣青年——原来有些温柔,是会顺着时光流淌下来的。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蓝思追抬头时,正撞见她眼底的笑意,像落了满眶的星光。“我……弹得不好。”他有些赧然,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根弦上。
“很好听。”江念卿摇头,忽然从袖中取出样东西,“这个给你。”是片压干的海棠花瓣,被细心地夹在宣纸里,纸上还画着个小小的音符,“昨日那支花上掉的,我想着……或许能当书签。”
蓝思追接过时,指尖触到她画音符的墨迹,带着浅浅的温度。他忽然想起乱葬岗的春天,她总爱把晒干的野花夹在草叶书里,那时的花早就枯了,可此刻掌心里的海棠香,却像能漫回许多年前。
“对了,”江念卿忽然想起什么,“温前辈说温氏旁支要开药铺,我想去帮忙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好。”蓝思追几乎是立刻应下,又补充道,“我认识些草药,或许能帮上忙。”
第二日清晨,两人刚走到云深不知处山门口,就见魏无羡正趴在蓝忘机背上撒娇。“蓝湛你看,他们俩这是要去哪?是不是偷偷约会?”
蓝忘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时,却带着几分纵容。江澄站在旁边清点莲花坞派来的弟子,闻言瞪了魏无羡一眼:“满嘴胡吣什么?念卿是去帮温宁的忙。”
“知道知道,”魏无羡笑嘻嘻地摆手,“我就是想问问,要不要捎带脚?我跟蓝湛正要去山下买天子笑,顺路!”
最后还是蓝曦臣出面解围:“让思追和念卿自己去吧,孩子们也该有自己的去处。”他朝两人温和一笑,“早去早回。”
山下的药铺选址在镇子东头,一间带院子的老房,院角还留着棵老槐树。温宁正指挥着弟子们搬药柜,见两人来,忙迎上来:“念卿姑娘,思追公子,快来看看这柜台的位置合不合适。”
江念卿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草药,忽然指着墙角:“那里可以种些薄荷,夏天驱虫,还能入药。”蓝思追立刻接话:“我知道云深不知处有种改良的薄荷,生命力强,我回去取些种子来。”
两人一搭一唱,倒让温宁看得笑起来。旁边帮忙的温氏子弟窃窃私语:“你看他们俩,倒像是早就认识似的。”
正忙着,蓝景仪和金凌也找了来。蓝景仪手里捧着个木盒,献宝似的打开:“你们看我找着什么了?魏前辈说这是当年在乱葬岗做的稻草人,上面还缠着念卿姑娘的红头绳呢!”
木盒里的稻草人早已褪色,可那截红绳却依旧鲜亮。江念卿看着红绳,忽然想起那个总爱抢她红头绳的少年,眼眶微微发热。蓝思追悄悄递过块帕子,指尖在她手背轻轻碰了碰,像在说“有我在”。
金凌在一旁咳嗽两声:“蓝景仪你能不能别总翻些旧东西?念卿姑娘,我带了些莲花坞的莲子,种在药铺院子里正好。”说着从袖中倒出把饱满的莲子,颗颗莹白。
江念卿笑着接过:“多谢。等夏天开花了,我们就在荷塘边弹琴。”
忙到暮色西沉,药铺总算收拾出模样。众人坐在槐树下歇脚,温宁煮了草药茶,清香漫过院子。江念卿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哼起那支琴曲,蓝思追下意识跟着哼唱,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春风拂过琴弦。
回云深不知处的路上,月光洒满石阶。江念卿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那几支纸鸢:“你看,我把它们修好了。”褪色的莲花被她用朱砂补过,“念”字旁边,还多了个小小的“苑”字。
蓝思追的呼吸顿了顿。他知道,她终于想起了乱葬岗的阿苑。
“等海棠花会的时候,”江念卿抬头看他,眼里的月光晃得人发烫,“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蓝思追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了这月光。
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在石阶上忽长忽短。远处琴室的方向,隐约传来《清心音》的调子,混着竹风与虫鸣,漫过云深不知处的长夜。
寒潭的冰璧下,阴虎符碎片依旧静卧。只是今夜的玄冰,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润,像藏着满潭的月光,也藏着那些正在悄悄发芽的期待。
而山门外的药铺里,新种下的薄荷种子正在泥土里舒展,只待一场春雨,便要破土而出,带着清冽的香,奔向一个满是花开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