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钟,比莲花坞的鸡鸣更清越些。江念卿醒来时,窗纸上已洇开淡金色的光,身侧的被褥尚有余温,蓝思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檀香,落在她发间。
她抬手抚过枕边的并蒂莲玉簪——那是昨日蓝启仁亲自送来的贺礼,簪头两朵莲花交缠,一朵刻着云纹,一朵嵌着绯红玛瑙,倒像是将云深的雪与莲花坞的霞,都凝在了这方寸玉石里。
“醒了?”蓝思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碗莲子羹,白瓷碗沿还冒着热气,“魏前辈说你在云梦时,晨起总爱喝这个,特意让厨房炖了。”
莲子羹甜得温润,江念卿舀起一勺,忽然瞥见他衣袖上沾着片海棠花瓣。昨夜落了场细雪,寒潭边的海棠该是被雪压弯了枝,她忍不住笑:“去摘梅花了?”
蓝思追耳尖微红,从身后拿出支绿萼梅,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想着插在你梳妆台上的瓷瓶里,配着你带来的莲蓬,倒也好看。”
梳妆台上的青瓷瓶,原是母亲的陪嫁,瓶身上的缠枝莲纹缠着半朵云,如今插着云深的梅与莲花坞的莲蓬,倒真应了手札里那句“云与莲相依”。江念卿望着瓶中景致,忽然想起临行前江澄塞给她的那包莲子——说是今年新收的,埋在云深的土里,来年或许能长出新莲。
正想着,门外传来金凌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思追哥,念卿姐,魏前辈说要带我们去后山摘枇杷!”
推开门,就见魏无羡正倚着廊柱笑,手里抛着个刚熟的枇杷,橙黄的果皮在晨光里晃眼:“这可是蓝湛特意在后山种的,说是云梦的枇杷甜,特意移了几棵过来,今年正好结果。”
蓝忘机站在他身旁,手里提着个竹篮,见他们出来,便将竹篮递过来:“熟了的不多,摘些尝尝即可。”
后山的枇杷树果然挂着零星的橙黄果子,枝叶间还能看到未化的雪。金凌爬上树时,魏无羡在树下起哄,蓝思追扶着江念卿站在坡上,看少年摘下最大的那颗枇杷,抛过来时带着风声:“念卿姐,给你!”
枇杷甜得汁水四溢,江念卿咬了口,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莲花坞,江澄总爱爬上老枇杷树,摘下果子丢给她,果皮上还沾着他手心的汗。她正出神,手腕忽然被蓝思追握住,他指尖拂过她唇角的汁水,轻声道:“慢点吃,别呛着。”
回去时,蓝思追的竹篮里装着半篮枇杷,江念卿的袖中却多了片金凌偷偷塞给她的莲蓬——是从云梦带来的干莲蓬,籽粒饱满,金凌说:“埋在云深的土里试试,说不定明年真能长出莲花。”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暖炉上。江念卿坐在案前写手札,蓝思追在旁研墨,墨锭磨出的清香混着枇杷的甜,漫在屋里。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到前几日画的那页并蒂莲,笔尖顿了顿:“你说,把莲子埋在寒潭边,真能发芽吗?”
蓝思追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指尖轻轻点过纸上的莲纹:“试试便知。云深的水土,或许也能养出莲花坞的莲。”
晚膳时,蓝启仁看着他们带来的莲蓬,忽然抚着胡须笑:“当年你母亲嫁入江家,曾在云深的园子里种过一株莲,虽没开花,却也活了许多年。”
江念卿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莲性喜温,却也耐得寒,只要根扎得深,在哪都能开花。”她抬眼望向蓝思追,他眼中的光像落了星子,正与她相视而笑。
夜深时,他们提着灯笼去寒潭边埋莲子。冻土被蓝思追用灵力化开,江念卿将莲子一颗颗埋下,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蓝思追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念”与“追”两个字,交缠在一起,像两株并蒂的莲。
“埋在这里,”他将玉牌放在莲子旁,“等明年莲花开了,便知道它们扎了根。”
灯笼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江念卿忽然想起昨日江澄开封的那坛酒,滋味甜得刚好,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像寒潭边即将抽芽的莲子,像往后漫长岁月里,云深的雪与莲花坞的风,终将揉成一处的暖。
她低头在新的一页手札上写下:“今日埋了莲子,思追说,等它们长出新叶,便带阿澄来看看。”
窗外的月光又落了下来,照在案头的绿萼梅上,花瓣上的雪融成水珠,滴落在手札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浅痕,倒像是谁悄悄落下的,一滴温柔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