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过得很快，又是一年春好处，来到了82年的春天。做为海城理工大学的常务副校长，王铨辉最该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是此时，他在长廊里，一会坐在长椅上，一会儿起身踱着步。显得他无比焦急。
他想抽烟，想想妻子最怕香烟的味道，刚掏出来的烟盒，又被他塞回了口袋。
此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王铨辉再次扭头张望。他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好几十遍，只要走廊里有脚步声，他都要看上一看。
“王叔，褚姨生了吗？”领头的苏淮，离着王铨辉还老远，就大声相问。
“大淮，你可来了……”王铨辉看到苏淮，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干爸，别着急，坐下来，咱们一起等。我干妈一定没事的。”张蕊搂住王铨辉的胳膊，柔声安慰着他。
“王叔，要不，让小蕊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陪你去楼梯间里抽支烟？”苏淮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来个注意力转移。
苏淮知道，自从褚冰高龄怀上孩子之后，突然怕起了烟味儿。他也知道，王铨辉对于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初恋，很是疼爱，只要有褚冰在的地方，他肯定不会抽烟。
苏淮没闻到走廊里有烟味儿，知道王铨辉怕褚冰从产房里推出来时，闻到烟味儿。
“这……好，去抽一支。”王铨辉看了一眼干女儿，点了点头。
楼梯过道里，爷俩一人一支香烟抽得正欢。王铨辉就像个瘾君子突然看到宝贝一样，一支烟三口就抽完了。
“王叔，别紧张。现在医学发达了，生孩子更稳妥一些。”苏淮安慰着王铨辉。
王铨辉因为第一任妻子难产，二十多年来都有心理阴影。在海城，他没有亲戚朋友，有的只有干女儿一家。所以他把褚冰一送进医院，就安排自己的小车司机，去把干女儿和女婿叫来。
“大淮，你不理解我的心情，我真是怕。”讲到这里王铨辉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看着远方，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叔，怕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我这一个晚辈说你，你这急得跟个油锅里的蚂蚱一样，有个屁用。现在你最需要静下心来，因为褚姨也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是她的唯一依靠。你要是乱喽，她该怎么办？放心，我媳妇都给我生了仨了，这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屁！我听老张说，小蕊生第一胎的时候，你特么慌得走道儿都不知道该迈哪条腿。”王铨辉给了苏淮一个白眼。
“人生总有第一次。第一次对于未知难免恐怕。你是高级干部，你上过大学，对于这个道理你能不懂？再说了，人只是对于未知害怕，但这个示知是好是坏，并不因为你的心情而发生改变。当然，未知是好是坏，也只有到来的那一刻，才把它想展示的那一面体现出来。这应该就是‘薛定谔的猫’吧。”
“呦？大淮，你又进步了。居然知道薛定谔。”显然，苏淮突然冒出来的名词，吸引了王铨辉的注意力。
“那是。我一向爱读书的好吧。”
“是嘛。那你最近在读什么书？你不会告诉我你在读高等物理吧。”
“那倒没有，我正读……”
苏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张蕊在叫自己。
苏淮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拉着王铨辉就朝产房门口跑。
就见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从门里伸头朝外张望。看到王铨辉的年龄比较符合，她赶紧报着喜。
“这位大叔，恭喜你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八两。”
“啊？我媳妇现在怎么样？”王铨辉瞪大双眼，认真地问着护士。
“放心吧，母子平安。你们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能出来了。”
听到小护士的喜报，王铨辉全身的气力都泄掉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淮赶紧搀扶着他坐到长椅上。
“小蕊，你骑着自行车回家吧。把咱妈熬的小米粥，还有煮的鸡蛋都拿过来。”
张蕊答应了一声，就要回家。结果王铨辉拦住了她。
“小蕊，你别去，我不放心。现在太乱，大白天都有砍人抢劫的，还是让大淮去吧。”事关干女儿，这个自己曾经指定的养老人，王铨辉的大脑一下恢复了清明。
苏淮点了点头，知道王铨辉的担心并不无道理。他又叮嘱了妻子两句，然后起身回家。
随着社会的变革越来越大，再加上大动荡时期产生的一定负面影响，造成了犯罪率居高不下。
苏淮当然也知道，到了明年夏天，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变。不过大环境真正稳定下来，要等第三次严打过后，才真正做到了路不拾遗，但也做到了人情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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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王铨辉的话说，他来海城真就对了。
他上面长辈一个都没有了，褚冰的长辈也一个都没有了。两个孤单的人，组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而生活在这个温暖家里的人，正享受着被别人照顾的待遇。
褚冰坐月子，全靠着苏淮的母亲孙氏。孙氏为了照顾干亲家，带着自己的换洗衣裳，直接搬到了王家来住。
孙氏住在王家，不仅照顾着褚冰和孩子，还照顾着王铨辉的吃喝。
虽然王家人对于孙氏很感激，也于心不忍，但他们知道现在也没办法拒绝。因为王铨辉家务活是一点儿都不会。这个家离开孙氏就玩不转。
对褚冰好的人，不仅仅是孙氏，还有苏淮和张蕊这两口子。尤其是苏淮，三天两头给送些好东西到家里。
这天，王铨辉休息在家，他坐在沙发上，两个胳膊僵硬地抱着孩子，嘴里正对孙氏表达着谢意和愧疚。
“嫂子，你说让我怎么谢你才好。要是没有你，小冰和孩子这个月子我都伺候不好……”
“行了行了，打住吧。话说多遍就没味儿了。再说了，你是谁？我是谁？我是小蕊的婆婆，你是小蕊的干爸。咱们是儿女亲家。我来照顾一下亲家母，有什么好说道的……”
“孙大姐，话是这么说……”正喝着鸡汤的褚冰，正想表达自己的谢意。结果听到了敲门声。
孙氏侧耳一听，脸上露出了一笑容。“大淮来了，看看这次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开门，果然就见苏淮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串的鸽子。
“妈，我给褚姨送几只鸽子。”
“呦，这可感情好。老话说一鸽抵十鸡，正好下奶。赶紧去洗手，帮着抱你弟弟。你看看你叔抱孩子的样，我看着难受，他抱着难受，孩子就劲着难受。”
听到孙氏埋怨自己，王铨辉苦笑了一下，不敢犟嘴。
他有时候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越来越笨。就像抱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学都学不会。
苏淮笑笑没再说什么，洗了手接过来孩子，轻拍着这个弟弟的后背，嘴里哼着小曲儿。
看到苏淮这有模有样地抱着孩子，褚冰不自觉地就想骂丈夫两句。但是想到他早起晚睡，照顾着自己，她又不忍心了。
“你说说你能干点啥，抱孩子还不如个孩子。”褚冰也只能这样弱弱地埋怨丈夫一句。
王铨辉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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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抱着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弟弟，听着褚姨埋怨自己的丈夫，他颇有些得意。自己这可不是拉仇恨，可是没办法呀，条件不允许呀。你王铨辉在海城理工大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骂起我来也不留情。可讲到带孩子换褯子，你就是比不上我呀。
“褚姨，可别这么说我王叔了，要不然他心里可不是滋味儿，回头又得去我那里蹭酒喝。你们两口子吵架，我家酒遭殃。这酒不也委屈？”
“你闭嘴吧你。我喝你点吃你点怎么了？我干闺女都给你当媳妇了，你还想怎么着？我可告诉你苏淮，我不仅吃你喝你的，你弟弟以后也得吃你喝你的。我和你姨年纪都大了，以后照顾不过来，可不得把他交给小蕊。你这当姐夫的，你不照顾谁照顾？你就万幸吧你，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要不然我和你姨不得再生俩仨的。”
满屋子的人，王铨辉也只能拿苏淮撒气。
苏淮冲着褚冰挤出了一脸的苦笑，“褚姨，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劝你调到湖城。”
“你个臭小子，你那点鬼心思我还不清楚？当初你不就怕到手的仓库再还给学校嘛。”褚冰对苏淮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太熟，也太疼他，所以对他没必要客气。
“行了，别一脸苦大愁深的模样。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有个挣钱的机会，你干不干？”王铨辉觉得把女婿贬得也差不多了，该抛个甜枣了。
“挣钱？那当然干喽。”苏淮答应起来毫不犹豫。
“你能行？”王铨辉尽管想把事情交给苏淮，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也不是小事情。
“我肯定行。”苏淮连什么事都不问，就敢直接拍胸脯保证。
作为重生的人，连这点担当都不敢承担，那真就丢尽了脸面。
“我可告诉你，那可是十栋宿舍楼，需要两年建完，你能行？”王铨辉又认真地问了苏淮一句。
“宿舍楼？才十栋呀，这……也太少了吧。”虽然在此之前，苏淮从来没有接触过建筑这一行业，但他还是感觉这个项目不大。
前世里，他可是听朋友说过，十几栋楼的小区，那可是最小的楼盘，没多大意思。
“哦？你的口气可不小。你知道这是多大一笔钱吗？”
“按照现在的水平来算，也就是百十来万的项目。能有多大？”苏淮反问了一句。
王铨辉、褚冰都有些无语。百十来万的项目，你这都嫌小，你还想改造中南海咋的？
“大淮，咱可不兴空口讲大话，你有没有把握接下来干好？你好好想想，给我讲讲你的打算。最关键的是你以什么名头来接这个工程。以你小南河家具店的名头，那自然不行。另外我提前交待你一句，学生的宿舍楼，里面可都是住着国家未来的栋梁，质量上你可不能马虎。”王铨辉认真地叮嘱着苏淮。
他想报答苏家，所以才会想到，把学校里的工程项目交给苏淮。但他也是一个负责任的领导，所以才会要求保证工程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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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九年多的准备，苏淮一直都在等着一个机会。而今天这个机会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为了把握住这个良好的契机，苏淮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认真思考着。
王铨辉、褚冰两个人自然看到了苏淮的谨慎，他们相视一笑，然后各做各的事情，没再打搅苏淮。
中午，苏淮和王铨辉爷俩，坐在小院里喝着酒。因为只有在院子里才可以抽烟。而苏淮和王铨辉，又是喝酒、思考时离不开烟的人。
三杯酒下肚，苏淮才缓缓开口道：“王叔，我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件事情我还是能接的。但是最关键的第一步，可能得需要您帮着想一下办法。”
听了苏淮的话，王铨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筷子点了点苏淮，说道：“是不是接工程的名头？”
“对。”
“我替你想好办法了。只要你能舍得。”
“王叔，我您还不了解？最是舍得。您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在城建局里……”
没等苏淮的话说完，王铨辉赶紧拦住了他的话头，“对。我和他们李局长聊过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李局长也点过头。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具体的事情就看你自己操作了。”
“谢谢王叔，这个只是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接下来就是和学校具体的负责人接触，问清楚要求，然后再和设计院对接，让他们出设计图纸。”
“嗯，这是对的。没有设计院出图纸，谁都不敢让你接手这个工程。不过这一步，我还是得出面助力一下你。要不然谁认你呀，你说是不是？”王铨辉为苏淮做着打算。
“王叔，你为我考虑得可真周到。你放心，我肯定维护好这层关系，以后我还想继续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呢。”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喽。”王铨辉对于苏淮将来的打算，他不过多干涉。
“其实这一个工程，我是没有打算挣钱，甚至还可能会往里面贴一些。”苏淮把真实的打算说了出来，说得很随意，也很自然。
“哦？为什么？”
“王叔，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我想以后继续做这一行。所以这第一个工程，挣不挣钱都无所谓，只要学校里满意，施工单位满意就好。我落了一个两头熟，尤其是维系好和设计院、城建局的关系，对于我以后的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呀你，想得还挺多。不过你想过没有，单干户怎么好接工程呦。”王铨辉看着苏淮，眼睛里带着莫名的兴奋，还有疑问。
“王叔，人活着要是没有目标，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也许过上两年，上面就会给我这样的小人物很多的政策和机会。”
听了苏淮这话，王铨辉点了点头，表示着认可，但他不无担心地说道：
“现在是变化挺快的，不过你也要加上小心，我感觉有许多事在一日三变。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还没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一步走错，就可能毁掉所有的努力，甚至可能身陷囹圄。”
“王叔，你就放心吧。大包大揽的事情我不做，出格领头的事情我不做，我还能做出来断臂求生。所以我可能会受到挫折，但是吃牢饭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吧。”
“你明白就好，咱不聊这些大局，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现在只能挂着城建局名头和我们这些单位打交道。如果有一天他们烦了，或者有别的想法，把你踢出局怎么办？他们可是正规单位，和你这个小人物可不一样，想玩你还是很容易的。”
王铨辉到底在体制内浸润了多年，他最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提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所以我还要做第三件事，那就是迅速组建自己的建设队伍。而这一点也没有多大问题。现在江南省大面积进行了新的土地改革，村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集体解散了，这就意味着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得到了解放。建筑队的主要劳动力，我可以在这方面想办法。至于技术人员，这才是我真正头痛的事情。有能力的人，一个个都在单位里窝着，根本就不愿意走进社会。所以我还要在这方面多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