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东侧的密林深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靠在陡峭的山体下喘息。乔羽绒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用布条草草包扎过，却依旧有鲜血渗出，染红了半条衣袖。
从刚才逃离的方向到这里，她已经跑了足足半个时辰。密林里的光线昏暗，藤蔓缠绕，脚下布满了枯枝和碎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后偶尔传来的妖兽嘶吼声，让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到跑到这片相对隐蔽的山体下，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她侧耳倾听，周围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再没有其他动静。看来那些妖兽并没有追过来，或者说，被沐暃拖住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乔羽绒的心就猛地一沉。
她抬起头，望向自己跑来的方向，浓密的树冠遮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沐暃所在的空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来？
是被妖兽缠住了？还是……
后面的念头她不敢想，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沐暃那么强，连顾卢的三招都能接得住，一定能摆脱那些妖兽的。他说过，会尽快赶过来的。
乔羽绒在原地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依旧没有看到任何身影，甚至连打斗的声响都消失了。山谷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她再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乔羽绒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虽然她知道自己回去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可能成为累赘，但让她就这样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做，她做不到。
沐暃是为了让她逃走才独自面对那些妖兽的，她不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乔羽绒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跑去。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是仓皇的逃窜，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手臂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一门心思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奔跑。
越靠近之前的空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混杂着妖兽特有的腥臊气，让人几欲作呕。乔羽绒捂着口鼻，脚步却没有放慢，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她穿过最后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正是之前的那片空地。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空地上一片狼藉。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被踩得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爪印和蹄痕。断裂的树枝、破碎的石块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人淹没。
更触目惊心的是，满地都是妖兽的尸体。
那头体型庞大的铁脊兽倒在空地中央，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它身下的土地，早已没了气息。不远处，几头凶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被斩掉了头颅，有的被劈成了两半，死状凄惨。还有那头速度如电的青豹，瘫在崖壁边，脊椎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
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乔羽绒的嘴唇颤抖着，目光在尸堆中急切地搜寻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她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这些尸体之中，又迫切地希望能看到他平安无事的样子。
“沐暃……沐暃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地上轻轻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躺在尸体旁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青灰色衣袍的少年，蜷缩在几具妖兽的尸体后面，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他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妖兽的，散落在地上的长发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是沐暃！
乔羽绒的心脏骤然一紧，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跪倒在沐暃身边。
“沐暃！”她颤抖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急切。
没有回应。
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连平日里微微蹙起的眉头，此刻都舒展开来，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乔羽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尸堆中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很沉，却又异常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沐暃，你快醒醒！沐暃！”乔羽绒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沐暃沾满血污的脸上，“你别吓我啊！醒醒！”
依旧没有回应。少年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乔羽绒的心跳越来越快，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自己的玉指轻轻探向沐暃的鼻孔下方。
指尖传来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若有若无，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还有气！
乔羽绒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丝，却又立刻被更深的担忧取代。这样微弱的气息，说明他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随时都可能……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将沐暃抱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洞上，那里是目前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沐暃，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乔羽绒咬着牙，用尽全力将沐暃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朝着山洞的方向挪动。
她的力气本就不大，此刻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更是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但她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少年身体越来越沉，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她而去。
“你答应过的，要平安回去的……”乔羽绒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能食言……”
她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将沐暃朝着山洞的方向带去。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来，照在她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映出她眼中那丝近乎绝望却又不肯放弃的光芒。
空地上的血腥味依旧浓重，妖兽的尸体静静躺着，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而乔羽绒的身影，在这片狼藉之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坚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回沐暃，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只知道，她必须撑下去，必须带着他活下去。
因为，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