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汇内发生的惊天变故,并没有被厚重的院墙完全封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来,很快便传遍了城镇的大街小巷。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那些与万象汇有生意往来的商铺掌柜。他们傍晚时分去万象汇吊唁,却被拦在了门外,只隐约听到灵堂方向传来争执与打斗声,随后便看到几个族人匆匆忙忙地将安凯新押往地牢,那狼狈的模样与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借着夜色的掩护,从东市传到西市,从酒楼茶馆传到寻常巷陌。
“听说了吗?万象汇的安老爷子,根本不是中了什么秘境的火毒,是被他亲孙子安凯新害了!”
“真的假的?安凯新可是长子嫡孙,怎么会对自己爷爷下毒手?”
“千真万确!我表兄就在万象汇当差,亲眼看到安小姐拿出证据,安凯新自己都认了!说是为了抢权恒令,偷偷给老爷子喂了炽炎石!”
“造孽啊!那炽炎石可是安老爷子珍藏多年的宝贝,据说能焚心蚀骨,这安凯新也太狠心了!”
城镇中心的茶寮里,几个晚归的修士围坐在桌旁,压低了声音议论着,语气里满是震惊与愤慨。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们脸上的惊愕,茶水早已凉透,却没人顾得上喝一口。
“难怪前阵子安小姐高价拍冰霜雪梅,原来是为了给老爷子解毒。可惜啊,终究没能留住……”
“安凯新这畜生,连亲爷爷都害,简直不配做人!万象汇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
“安小姐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要扛起这么大的担子,还要处理这种家丑……”
议论声越来越大,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对安凯新的唾骂和对安思缘的同情。万象汇在这座城镇立足多年,安凯盛以诚信和公正赢得了不少人的敬重,如今得知他竟是死于亲孙子之手,众人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有几个曾受过安凯盛恩惠的老商户,甚至红了眼眶,一边骂着安凯新狼心狗肺,一边感叹世事无常。
消息顺着街道蔓延,穿过喧闹的夜市,绕过安静的巷弄,最终传到了池塘公寓所在的那条窄巷。
沐暃正坐在小屋的书桌前,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翻看一本从坊市买来的古籍。书页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记载着一些关于星力运转的冷门注解,他看得专注,连窗外渐起的风声都未曾留意。
直到王婆婆端着一碗热汤敲门进来,他才抬起头。
“年轻人,还没睡啊?”王婆婆将汤碗放在桌上,碗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脸上的皱纹,“刚从外面回来,听街坊们都在说万象汇的事,你听说了吗?”
沐暃放下古籍,拿起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夜的凉意:“什么事?”
“就是安老爷子的事啊。”王婆婆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都说他不是中了普通火毒,是被亲孙子安凯新害了!那小子为了抢权位,竟然对自己爷爷下这种毒手,真是丧尽天良!”
难怪安思缘说她爷爷的火毒连千年冰霜雪梅都只能暂时压制,原来是炽炎石的缘故。据说这炽炎石内蕴含的火属性能量霸道无比,一旦侵入体内,除非有同等级的至寒之物压制,否则必死无疑。
安思缘能找到冰霜雪梅,已经算是难得了,只可惜……遇上的是蓄意谋害。
“镇上的人都快把安凯新骂翻了,说他猪狗不如。”王婆婆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当时灵堂里还出现了个黑衣人,好像也跟这事有关,后来抢了什么东西跑了……唉,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沐暃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喝着碗里的汤。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却没怎么暖到心里。
他想起在山谷中与安思缘的争执,想起她当时眼中的恳求与倔强,想起她为了救爷爷不惜一切的模样。那时他只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没必要插手,可此刻听到真相,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复杂。
那个看似坚强的女子,此刻怕是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吧。
“那安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沐暃随口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还能怎么样,强撑着呗。”王婆婆摇了摇头,“听说她已经把安凯新关起来了,还拿出了权恒令,算是稳住了万象汇的局面。只是这么多事压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太难了。”
沐暃“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王婆婆又絮叨了几句,见他没什么兴致,便收拾了碗碟离开了。小屋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还有书页翻动的轻响。
沐暃重新拿起古籍,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有些看不进去了。
说到底,这终究是万象汇的家事,是安思缘需要面对的劫难。他与他们本就素不相识,唯一的交集不过是一场拍卖会的争执,实在没必要牵扯其中。
他来这座城镇,只是为了暂时落脚,兑换些星币,整理一下这些年的所得,然后继续游历。万象汇的风波再大,也与他无关。
至于安思缘……她既然能在这种时候拿出权恒令稳住局面,说明她并非软弱之人,应该能处理好这些事。
这里的宁静,与那边的风波,仿佛是两个世界。
沐暃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无关的思绪彻底摒除。
他的路在前方,不在别人的恩怨里。
关上窗户,他重新回到书桌前,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书页上的字迹,也照亮了他平静的脸庞。
万象汇的事,安思缘的处境,安凯新的下场……都与他无关。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攒够星币。
夜色渐深,池塘公寓的小屋内,油灯的光芒静静摇曳,映着一道专注的身影,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了这扇窗之外。
而城镇另一端的万象汇,灯火通明,人影匆匆。安思缘正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万象汇的账册,手中握着权恒令,眼神坚定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事务。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的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