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在洗手间里用冷水狠狠泼了几把脸,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和眼底的酸涩。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姐姐还需要他,他不能先垮掉。
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洗手间,迎面就看到顾远舟、程砚、秦修逸和陈默一行人正朝着病房方向走去,神色虽然依旧凝重,但步伐明显带着一种急切的趋向。
夏宇心头猛地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顾远舟的手臂,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期盼:“表哥!是不是……是不是我姐醒了?!”
顾远舟停下脚步,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紧张的神情,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嗯,刚醒,医生正在里面做检查。走吧,一起去看看。”
夏宇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更深的愧疚填满,他用力点头,紧紧跟在顾远舟身边,几乎是跑着来到了病房门口。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医生温和的询问声和仪器细微的声响。一行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林晚果然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正在床边为她做着简单的检查,测量血压、心率等。
看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林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带着点疲惫的笑容,眼神里有些疑惑,仿佛在问“怎么大家都来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目光都关切地落在她身上,生怕打扰到医生的检查。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医生偶尔的低语。
这沉默而充满关怀的注视,让林晚心里暖暖的,也驱散了不少残留的恐惧。
终于,医生检查完毕,收起仪器,对程砚和顾远舟点了点头,轻声说:“林小姐生命体征都很平稳,精神状态也不错,恢复得很好,再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谢谢医生。”程砚低声道谢。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自己人。
程砚刚抬脚准备走向床边,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
只见夏宇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还靠在床头的林晚,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下一秒,压抑了一整夜的恐惧、自责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作了再也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姐!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蠢了!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人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林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怔了一下,随即心里一酸,涌上无尽的怜惜。她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夏宇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小宇,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看,我好好的呢。”
可夏宇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对不起”。
林晚无奈,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顾远舟。
顾远舟接收到她的眼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夏宇的肩膀,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宇,好了。别哭了,让你姐姐好好休息。”
夏宇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但他还是抱着林晚不肯松手。
顾远舟看了程砚一眼,程砚微微颔首。顾远舟便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秦修逸、陈默等人会意,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最后一个出去的陈默,还细心地从外面轻轻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程砚、林晚和还在抽噎的夏宇。
程砚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去拉夏宇,而是先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晚。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深入骨髓的后怕,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林晚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点“我没事啦”意味的笑容。
程砚这才伸出手,轻轻放在夏宇的背上,低声道:“小宇,先松开,让你姐姐喘口气。”
夏宇这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松开了紧抱着林晚的手臂,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程砚一眼,又怯怯地看向林晚。
林晚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柔声道:“擦擦脸,都成小花猫了。”
夏宇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然后看了一眼程砚,乖乖得走了出去,把空间交给他们俩。
程砚这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双臂,将林晚连同被子一起,轻轻地、却无比紧密地拥入了怀中。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属于她的、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怀抱的力度,甚至能察觉到他抚摸她头发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知道,这个看似永远冷静强大的男人,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
其实她自己刚醒来时,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也是心有余悸。但奇怪的是,当她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尤其是感受到程砚这个坚实无比的怀抱时,那些残留的恐惧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现在反倒要反过来安慰这些被吓坏了的“大男人”和“大男孩”。
她轻轻拍了拍程砚的后背,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说:“喂,程先生,你再不松开,我就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二度进抢救室啦!”
程砚闻言,手臂的力道立刻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她。他抬起头,眼眶竟然也有些泛红,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对不起,晚晚……是我没保护好你。”
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主动伸出手,握住他一只冰凉的大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脸上绽开一个明媚而温暖的笑容,认真地安慰他:“真的没事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根头发都没少!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你们能这么快找到我,把我救出来,我已经觉得非常非常幸运和感激了!你们辛苦了!”
听到她反过来感谢他们,程砚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不断揉搓着她微凉的手指,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辛苦。我只恨自己动作太慢,让你多受罪。”
“哪有慢?”林晚失笑,“我觉得快得不可思议好吗?简直像演电影一样!”
程砚看着她努力活跃气氛、试图驱散阴霾的样子,心底那片冰冷的冻土终于开始回暖。他的小孩,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勇敢和坚强。
他想起今天的日期,眼神黯淡了一下,带着歉意说:“今天……本来应该是我们约好,庆祝一周年的日子。没想到……”
林晚却想得很开,她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打断了他的话:“哎,这样不是更好吗?这个一周年纪念日,绝对够‘刻骨铭心’了!保证我们俩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也是一种很特别的纪念方式嘛,对吧?”
看着她故作轻松、努力微笑的样子,程砚心中最后那点阴郁也被驱散了。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实的、带着宠溺和心疼的弧度:“你啊……”
林晚也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紧绷的俊脸,笑着说:“好啦,笑一笑嘛!程先生板着脸的样子虽然也很帅,但还是笑起来更好看!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活蹦乱跳的!” 她说着,还故意动了动胳膊。
程砚看着她凑近的、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里面充满了信任、依赖和试图安抚他的温柔。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遵从着内心最原始的冲动和渴望,他低下头,精准地攫取了她那双还在努力说着安慰话语的唇。
“唔……”林晚蓦地睁大了眼睛,愣住了。她的本意只是逗他开心,让他放松下来,怎么……怎么就突然被吻了?
但这个吻,并不带有任何情欲的色彩。它急切,却异常温柔;深入,却充满了珍视。程砚只是紧紧地、密密实实地吻着她,仿佛要通过这个最亲密的接触,来确认她的存在,来安抚自己那颗经历了巨大惊吓、至今仍在不安狂跳的心脏,来汲取继续守护她的力量和勇气。
林晚起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感受到了这个吻背后所蕴含的深沉情感——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深入骨髓的后怕,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宠爱。
她心尖一颤,所有故作坚强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融化。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意味地,回应了这个不含欲望、只为确认彼此存在的吻。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相拥的两人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情,悄然弥漫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