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把b超探头移开,屏幕上的小人影慢慢淡出。她笑着递过一张打印纸:“预产期是5月20号,很吉利的日子。”
我接过单子,手指在那个日期上停了几秒。
江逾白坐在我旁边,一直低着头,在随身带的本子上写东西。听到这句话,他笔尖顿了一下,然后合上本子,抬眼看向我。
“记得那天吗?”他问。
我皱眉,“哪天?”
“七年前的5月20日。”他说,“你穿了件灰白色外套,站在图书馆门口接电话。我从台阶上下来,差点撞到你。”
我愣住。那天下着小雨,我因为忘带伞被室友骂,正站在屋檐下打电话抱怨。我记得自己说了句“烦死了”,然后抬头看见一个男生撑着黑伞站在我面前,没说话,只是往我这边偏了半步。
原来是他。
“你……那时候就记住了?”我声音有点轻。
他没回答,而是抽出我手里的产检单,在背面翻过来,用钢笔画了一条斜线。接着又画了几道曲线,标上几个点。
“这是什么?”我凑近看。
“函数图。”他指着第一条线,“横轴是时间,纵轴是f(爱)。起点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视线里,终点是今天。”
我盯着那张纸,心跳快了一拍。
他又在图上圈了个位置,“看到这儿了吗?导数最大值出现在5月20日。也就是说,那天不仅是宝宝出生的日子,也是这个函数变化最剧烈的一天。”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能不能别什么都算成数学题?”
“这不是题目。”他低声说,“这是我唯一能准确表达的方式。”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那你生产那天打算干什么?守在产房外面推导公式?”
他收起笔,把产检单折好放进西装内袋,动作很稳。
“我要进去。”他说,“护士允许陪产的时候,我就站在你旁边。你要抓我的手,我就让你抓。你要喊,我就听着。你要骂我,我也认。”
他顿了顿,“我不是来解方程的。我是来陪你把最难的那一关走完。”
我喉咙发紧,没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怕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不怕疼。”我说,“就是怕到时候手忙脚乱,做不好妈妈。”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说,“每天早上忍着恶心起床,晚上睡不踏实还要起来喝水。你记录每一次胎动,记得吃药的时间,连喝酸奶都要看成分表。这些事看起来很小,但都是你在为她拼命准备。”
我眨了眨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陪你来检查吗?”他问。
我摇头。
“上周三晚上,你睡着以后,我去了一趟妇产科。”他说,“找了主任医生,问了很多问题。比如紧急剖宫产流程、麻醉方式选择、产后护理安排。我还签了陪产同意书,提前报备了我的血型和过敏史。”
我怔住。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我不想等到那天才开始了解。”他说,“我想提前知道所有可能的情况,这样你进去的时候,我不是只能在外面等。”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握得很紧。
“那你现在还紧张吗?”我问。
“紧张。”他承认,“比当年高考还紧张。但我更怕你不相信我能帮你。”
我抽出手,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
“谁说我不信了?”
他笑了下,眼角微微弯起。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说。
“你说。”
“到时候别光顾着记数据。要是我疼得说不出话,你就捏一下我的手。让我知道你在。”
他点头,“不止捏一下。我会一直握着你,直到你把孩子抱进怀里。”
诊室门打开,护士进来收拾器械。
“下次检查两周后。”她说,“注意休息,别提重物。”
我们起身往外走。江逾白先一步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让我先过。经过走廊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肩线上。
他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我后腰上。
“接下来去哪儿?”我问。
“你想去哪儿都行。”他说。
“我想去趟老校区。”我说,“好久没回去了。”
他点头,“顺路。”
医院大厅人不多,我们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金属门滑开,里面站着一对年轻情侣,女生肚子还不明显,男生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胳膊。
我往江逾白身边靠了靠。
电梯下行,数字一格格跳。到了一楼,他按住开门键等我出去。
外面风有点大,吹起我的发尾。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扣好最上面一颗扣子。
“冷吗?”他问。
“不冷。”
我们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路边的梧桐树刚长出嫩叶,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斑驳一片。
路过一家婴儿用品店,橱窗里摆着小小的连体衣和奶瓶消毒柜。我脚步慢了些。
“你觉得女儿会像谁?”我问。
“像你。”他说,“眼睛像你,鼻子也像你。最好脾气也像你。”
我斜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因为冰西瓜的事跟你冷战三天?”
“记得。”他嘴角扬了下,“所以我已经把冰箱第二层清空了,专门放你喜欢的东西。”
“除了苦瓜汁?”
“那玩意儿我挪到最底下,贴了‘实验样品’的标签。”
我笑出声。
走了几步,我又开口,“你说爷爷奶奶留下的咖啡杯吊坠,什么时候给女儿戴上?”
他脚步没停,声音平静,“等她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候。我把吊坠挂在她床头,当见面礼。”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他伸手挡在我身侧,替我挡住一阵穿堂风。
街角的共享单车整齐排着,一辆电动车从我们旁边驶过,铃声叮叮响了两下。
我抱着检查资料,指尖摩挲着那张被他画满公式的产检单。
“江逾白。”
“嗯?”
“下次开会的时候——”
我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