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带来的温暖和光明是短暂的，当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幕布，彻底笼罩云雾泽时，白天被稍稍驱散的恐惧和不安，又随着浓雾一起，变本加厉地渗回这小小的据点。
屋外的风穿过石缝和枯木，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窥探。远处，那种低沉的、拖长的兽嚎再次响起，比白天听到的更清晰，似乎正在逐渐靠近。
小石吓得缩在炕角，用那床破旧发硬的被子蒙住头，瑟瑟发抖。王伯紧张地凑到门缝边，向外张望，虽然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张婶默默地将那把锈蚀最严重的柴刀放在手边，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她的紧张。
林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前世见过最凶猛的动物大概就是邻居家的泰迪，现在可是实打实的、会吃人的妖兽！说不怕那是假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慌。现在他是这个临时小团队的主心骨，他慌了，剩下的人心就散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根据白天的观察和王伯的描述，这种叫“水洼豺”的妖兽，习性应该类似鬣狗或野狼，群体活动，欺软怕硬。它们怕火，怕巨大的噪音，这是可以利用的点。
“王伯，小石，别怕！”林凡压低声音，但语气尽量保持镇定，“听声音它们还在外围试探。我们准备好，它们不敢轻易过来！”
他迅速分配任务：“王伯，您看着火堆，绝对不能让它灭了！把湿柴准备好，需要的时候加进去，烟大也能呛它们！小石，你找两根结实点的木棍，把布条缠上去，浸点咱们攒的那点兽油，做成火把！张婶，麻烦您……把咱们那口铁锅和锅盖拿出来！”
“锅？”王伯和小石都愣住了，这时候要锅干什么？做饭犒劳妖兽吗？
“对，锅！”林凡眼里闪着光，“还有能敲得响的东西，都找来！”
虽然不解，但白天林凡的表现已经赢得了一定的信任。小石立刻行动起来，找出破布和一小罐舍不得吃的、味道刺鼻的动物油脂（以前偶尔陷阱抓到小兽熬的）。张婶则默默地把那口黑乎乎、底部甚至有些变形的铁锅和木锅盖递了过来。
林凡接过锅和锅盖，掂量了一下，手感沉甸甸的，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他又找了一根粗木棍当做鼓槌。
“等下如果它们靠近，小石，你就点燃火把，对着它们挥舞！王伯，您加湿柴，让烟大起来！我负责制造噪音！”林凡快速交代，“记住，咱们待在屋里，守住门口和窗户，不要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嚎叫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爪子踩在泥泞里的啪嗒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绿油油的光点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不止一双！
小石的手抖得厉害，火折子差点掉地上。王伯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
终于，几声低吼在门外不远处响起，一个黑影试探性地从雾中窜出，冲向屋门！那东西体型像瘦削的狼，但皮毛湿漉漉地贴着身体，嘴巴奇长，獠牙外露，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凶残的光。
“啊！”小石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火把差点脱手。
“点火！舞起来！”林凡大吼一声，同时抡起木棍，对着铁锅底部狠狠敲了下去！
“哐————！！！”
一声巨大、刺耳、毫无韵律可言的巨响猛然炸开，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那冲过来的水洼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噪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发出一声既像是威胁又像是受惊的呜咽。
有效！
林凡精神大振，不顾手臂被反震得发麻，再次抡圆了胳膊！
“哐！！！哐哐！！！”
“嗷呜——！”小石也反应过来，尖叫着把点燃的火把从门缝里用力伸出去挥舞。浸了兽油的火把燃烧得很旺，发出噼啪的声响。
王伯赶紧把几块湿柴丢进火堆，浓烟顿时冒起，顺着风势向门外飘去，呛得他自己都直咳嗽。
张婶也站了起来，拿起另一个破瓦罐，用一根木棍拼命敲打，发出“当当当”的清脆响声。
噪音、火光、浓烟……几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门外的水洼豺被这阵势彻底搞懵了。它们习惯了猎物惊恐的逃跑和绝望的嘶叫，何曾见过这种又是打雷（锅响）又是冒火又是放烟（湿柴）的阵仗？那头试探的豺狗畏惧地后退了几步，其他在雾中徘徊的身影也显得犹豫不前。
“继续！别停！”林凡一边奋力敲锅，一边给队友打气，“让这些畜生知道咱们不好惹！”
“哐哐哐！”
“当当当！”
“嗷嗷（小石的叫声）！”
小小的据点里，仿佛上演着一场极不协调却又充满力量的反抗交响曲。
水洼豺群骚动了一会儿，几次试图靠近，都被激烈的噪音和挥舞的火逼退。
那头为首的豺狗对着屋子龇牙低吼了半晌，最终似乎判断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而且那噪音实在让它们心烦意乱，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嚎，转身没入浓雾之中。
其他的豺狗也跟着离去，绿油油的光点和令人不安的喘息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雾里。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屋内的四人才停下来。
林凡感觉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火把掉在地上差点引燃稻草，被王伯赶紧踩灭。
王伯自己也靠着墙滑坐下来，捂着胸口顺气。
张婶默默放下瓦罐，手也在微微发抖。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火堆噼啪的声响和四人粗重的呼吸声。
死里逃生。
短暂的寂静后，小石第一个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害怕，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王伯老眼也有些湿润，喃喃道：“挡住了…真的挡住了……”
林凡放下木棍，看着那口立下大功的铁锅，锅底甚至被敲得有些凹陷了。
他咧开嘴，想笑，却发现脸颊肌肉因为紧张和用力过度而有些僵硬。
成功了！简单的物理和心理学应用，加上一点勇气，居然真的打退了妖兽！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妖兽，虽然只是驱赶而非击杀，但这无疑是零的突破！是巨大的胜利！
“我们……我们赢了！”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兴奋。
王伯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林凡，忽然深深鞠了一躬：“林凡……不，林师兄！今天要不是你，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恐怕就……”
林凡赶紧扶住他：“王伯，别这样！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同心协力才能活下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他看向小石和张婶：“小石的火把舞得好！张婶的瓦罐敲得及时！王伯您的烟放得也关键！”
他刻意把功劳分给大家，增强凝聚力。
小石停止了哭泣，用袖子抹着眼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凡，里面充满了崇拜和信任。
连张婶看林凡的眼神，也似乎少了几分麻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
经此一役，林凡在这个小团体中的领导地位，真正树立了起来。
林凡拿起水罐喝了几口水，压下激动的心情，开始总结：“这次虽然成功了，但只是暂时的。
它们可能还会再来。我们不能每次都靠敲锅。”他看向那口功勋铁锅，“而且这锅还得做饭呢。”
“那…那怎么办？”小石紧张地问。
林凡目光扫过白天带回来的那些干燥苔藓，又想起在乱石坡附近似乎闻到过一丝淡淡的硫磺味（可能是某种矿物），再结合“驱邪避害”常常用到雄黄、朱砂之类的东西（虽然他都没有），一个想法逐渐成型。
“咱们得做点更专业的东西。”林凡眼神闪烁着思考的光芒，“比如……驱兽粉。”
“驱兽粉？”王伯和小石面面相觑。
“对，用一些味道刺激、妖兽讨厌的东西混合起来，撒在屋子周围，形成一道防线。”林凡解释道，“我看附近有些植物味道冲，还有些特殊的石头……明天咱们再仔细找找！咱们要主动防御，不能总等它们上门！”
火焰依旧在燃烧，驱散着夜的寒意和黑暗。
虽然未来依旧艰难，但希望的种子，已经在这小小的、不再沉寂的据点里，伴随着敲锅的余韵，生根发芽。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