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童磨”那两个字从晓月桐齿缝间一字一顿地挤出时,整个锻刀村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这不是任何修辞。
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细碎冰晶,飘落的残叶在半途就被瞬间冻结,触地便脆弱地碎裂成粉。极致的、纯粹的杀意,已然开始扭曲现实的物理规则。
童磨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那双揉碎了虹光的七彩瞳孔里,却倒映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癫狂的喜悦。这突兀的变数,这股冲天而起的意志,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晓月桐的心脏之上。
“哦呀哦呀,你这个表情,真是太棒了!”
童磨摇晃着他那对华丽的金色对扇,声线柔和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黏腻的亲昵感,仿佛在爱人的耳边呢喃。
“是在为远方的同伴担心吗?还是在恐惧……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的结局?”
他用扇尖,遥遥指向村庄的另一侧。
那里,属于霞之呼吸与恋之呼吸的气息正在与另一股粘稠、邪恶的气息激烈碰撞,并且正在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衰弱下去。
“玉壶那孩子,最喜欢把漂亮的东西做成‘艺术品’了。”
“那位恋柱小姐,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想必会成为他最杰出的作品吧?不知道会被装进哪个花瓶里呢?”
“而你……”
童磨的视线转回,七彩的瞳孔中再不带一丝虚伪的温度,只剩下纯粹的恶意。
“无惨大人说了,要将你,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他与半天狗的配合,天衣无缝!
“死吧!”
憎珀天的咆哮化作了实质的音浪,冲击波将地面都刮去一层!他手中的锡杖猛然引动背后的太鼓,漫天狂雷应召而来,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雷电之网,对着晓月桐当头劈下!
雷网尚未落下,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已经将地面电得焦黑!
与此同时,童磨动了。
他只是轻轻地,优雅地,挥动了手中的扇子。
“血鬼术·散落莲华。”
上与下。
左与右。
前后内外,所有的空间,无数锋利如刀的冰晶莲花凭空浮现,带着足以切割灵魂的极致寒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它们组成了一场绝美的、致命的风暴,封死了晓月桐所有的闪避路线。
上弦之四的最强形态,雷霆万钧。
上弦之二的必杀之术,冰封千里。
这是足以让鬼杀队历史上任何一位柱饮恨当场的,真正的绝杀之局!
晓月桐的胸膛,极缓极缓地起伏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再睁眼时,他那双灿烂的金色瞳孔里,所有被称为“人性”的杂质——担忧、恐惧、迟疑、愤怒,都在这一瞬间燃烧殆尽。
剩下的,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俯瞰万物的绝对意志。
那是属于食物链顶端,捕食者的眼神。
“你知道吗,童磨。”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雷鸣与风雪声吞没,却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鬼的耳中,让它们的血液都感到了一阵源自本能的凝滞。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日轮长枪。
周身的空气因为他体内逸散出的能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空间似乎都在微微扭曲!
“就是做选择题。”
下一瞬,一股连童磨都感到心脏被攥紧的恐怖气息,从晓月桐的体内冲天而起!
那不再是单纯的杀意或是斗气。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草芥,视神佛为尘埃的……绝对霸道!
【无尽体魄】,在极致的愤怒与那份想要守护的意志之下,悍然突破了临界点!
细胞深处那层层叠叠的枷锁被挣断,沉睡于血脉最深处的古老潜能,化作奔涌不息的炽热岩浆,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身形没有变得魁梧,反而愈发修长挺拔。
每一寸肌肉都凝练到了极致,蕴含着火山喷发般的力量。
一头银发无风自动,根根倒竖!
“所以……”
漆黑如墨的气流,在他的长枪之上汇聚、压缩,竟隐隐凝聚出实体般的、狰狞的龙鳞纹路!
“我选择,把你们全部杀光!”
“沧澜呼吸·玖之型·沧龙逐宇!”
没有预兆!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晓月桐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贯穿天地的漆黑枪芒!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枪芒!
那枪芒在离手的瞬间,便化作了一条自太古深渊中苏醒的漆黑苍龙!
龙首狰狞,龙口大张,两点金光在龙目中爆射而出!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足以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咆哮,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剧烈的涟漪!
憎珀天的雷网率先落下,却被那漆黑的苍龙一口吞没,连一丝电火花都没能激起,便湮灭于无形!
紧接着,那漫天冰莲组成的寒冰风暴,狠狠撞上了庞大的龙躯!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连成一片!
童磨引以为傲的、连沸腾的熔岩都能瞬间冻结的冰晶,在接触到苍龙体表那层漆黑能量的瞬间,便如同最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那漆黑的能量,仿佛是万法万物的终结,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毁灭意志!
“什么?!”
童磨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虚伪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条黑龙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些分散的攻击,而是他与憎珀天两个人!
他想躲。
可他骇然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如泥沼,一股无形的气机死死锁定了他的存在,让他每一个动作都迟滞了数倍!
轰——!!!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巨响,在锻刀村的中心轰然炸裂!
漆黑的苍龙悍然撞穿了雷霆与冰莲的双重封锁,以一往无前的霸道姿态,犁庭扫穴般贯穿了整个战场!
整个村庄都在这股力量的剧烈对撞下疯狂震颤。
地面被硬生生掀起数十米高的土浪,无数来不及撤离的刀匠房屋,在冲击波扩散的瞬间,就被碾为最原始的齑粉!
烟尘弥漫,遮蔽了月光。
一道身影如同破麻袋般从爆炸中心狼狈地倒飞出来,在地上犁出一条上百米长的恐怖沟壑才堪堪停下。
正是童磨。
他那身华丽的和服变得破破烂烂,脸上总是挂着的虚伪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甚至溢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骇。
他的左臂,自肩膀处齐根而断。
伤口处覆盖着一层不详的漆黑能量,如同附骨之蛆般疯狂蠕动,蛮横地破坏着他的细胞结构,死死阻止着血肉的再生。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憎珀天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巨大空洞。
那空洞甚至将他背后的雷鼓都洞穿了一面。
他正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强壮的身体竟不住地颤抖。
烟尘中央,晓月桐缓缓直起身。
他持枪而立,倒竖的银发缓缓垂落,身上竟是毫发无损。但他的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脸色也苍白了一分。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体内大半的体力。
但效果,是显着的。
“不可能……”
童磨看着自己完全无法愈合的断臂,那双七彩的瞳孔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名为“震惊”的情绪。
“这种力量……你这家伙……已经超越了‘柱’的领域!”
“现在才明白?”
晓月桐的声音冰冷如霜,锋利的枪尖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直指远处那个瑟瑟发抖的、矮小的半天狗本体。
“太晚了。”
他身影一闪,就要趁着对方主力受创的瞬间,先解决掉这个最弱的环节!
“休想!”
童磨强忍着断臂处传来的、钻心蚀骨般的剧痛,仅剩的右手猛然挥扇!
“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一座高达二十米的巨大冰之人形拔地而起!那是一尊面目模糊的菩萨,通体由寒冰构成,散发着足以毁灭万物的恐怖寒气!
巨大的冰掌裹挟着压垮山峦的伟力,朝着晓月桐的身影轰然拍下!
这是他的最强血鬼术之一!
“桐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绚烂至极的粉色刀光撕裂夜幕,从侧面呼啸而至!
“恋之呼吸·陆之型·猫足恋风!”
甘露寺蜜璃的身影出现在战场边缘!
她那柄柔软的日轮刀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缠上了菩萨的巨大手臂,在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斩击中,竟硬生生地延缓了冰掌下落的速度!
她的队服有多处破损,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已是强弩之末。
“快走!玉壶进入最终形态了!无一郎君他……他快撑不住了!”
她焦急地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什么?
晓月桐心中猛地一沉。
他猛然回头,视线越过重重阻碍,正看到另一边的战场上,时透无一郎单膝跪地,浑身是血,全靠手中的日轮刀插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在他面前,一个从壶中探出上半身的丑陋怪物,正发出刺耳的狞笑。
不,那怪物下半身已经脱离了壶,化作了肌肉虬结、布满坚硬鳞片的鱼人形态!
最终形态的玉壶!
“看到了吗,小鬼!这就是本大爷最完美的姿态!你那点微不足道的、软绵绵的力量,根本伤不到我分毫!”
玉壶的手中,正抓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刀匠,将他高高举起。
“现在,就让你欣赏一下,名为‘死亡’的至高艺术吧!”
时透无一郎引以为傲的霞之呼吸,竟被完全克制了。
糟了!
战局比预想的,还要凶险百倍!
“哈哈哈哈!绝望吗?无助吗?”
童磨的笑声在背后阴魂不散地响起,那巨大的冰菩萨再次发力,压得甘露寺蜜璃双臂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