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旅馆的夜晚，静得能听见星辰的呼吸。
晓月桐披着浴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指尖冰凉。
宇髄天元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把希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战后’？别天真了！”
“我们这样的人，很可能只剩下后悔！”
后悔……
这个词，是他穿越至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背负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那份记忆里，满是同伴们凋零的悲剧。
他不能后悔。
也，不准自己后悔。
“桐大哥？”
一个带着软糯尾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一团轻轻撞在了他的背上。
甘露寺蜜璃同样披着浴衣，樱色的长发半湿，在月华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脸颊因温泉的热气而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是会生病的哦。”
“睡不着。”
晓月桐侧过身，为她让开了栏杆边的位置。
甘露寺蜜璃紧挨着他坐下，两人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一股混杂着花香与水汽的甜美气息，悄然钻入鼻腔。
“桐大哥，在想什么心事吗？”她歪着脑袋，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在夜色里格外明亮。
“在想……未来的事。”晓月桐的声音很轻。
“未来啊……”甘露寺蜜璃双手托着下巴，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认真，“我也经常想，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再也没有鬼了，我要做什么呢？”
“找到答案了吗？”
“嗯！”
她重重地点头，脸上绽开一个比星光更灿烂的笑容。
“我想开一家很大很大的餐厅，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料理给大家吃！然后……”
她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脸颊的红晕更深了。
“然后，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完幸福的每一天。”
晓月桐的心被这纯粹的愿望轻轻触动。
“那家餐厅，一定会有很多人光顾。”他由衷地说道。
“真的吗？那……桐大哥也会来吗？”甘露寺蜜璃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当然。”
“太好啦！那我一定要为桐大哥准备最最特别的樱饼！”
她开心地晃着腿，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
“不过……忍姐姐好像不太喜欢甜食，我要是只给桐大哥准备，她会不会不高兴呀？”
晓月桐的动作顿住了。
“为什么……要考虑到忍？”
“因为……”甘露寺蜜璃的脸颊几乎要烧起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因为桐大哥的眼神啊……”
她没有抬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浴衣的衣带上绕着圈。
“桐大哥看忍姐姐的眼神，和看我们其他人，是不一样的。那种温柔，那种专注，就像……就像在守护一件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明的水汽。
“所以，没关系的。我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待在桐大哥身边，偶尔能说说话，就很开心了。”
晓月桐的心脏，被这番话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女孩，竟然准备为了他所谓的“幸福”，而主动退到朋友的位置上。
“蜜璃。”
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你弄错了一件事。”
“诶？”甘露寺蜜璃茫然地抬起头，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
“我确实很在意忍，那是因为我知道她背负了太多。但那份守护的心情……”
晓月桐凝视着她，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惊愕的脸庞。
“……对你，也同样如此。”
“你的笑容，你的善良，你的纯粹，是我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绝不想失去的光芒。”
甘露寺蜜璃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都停滞了。
“桐、桐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晓月桐看着她那副快要宕机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一个清冷中带着些许试探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蝴蝶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同样披着浴衣，月光勾勒出她纤细而窈窕的轮廓。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完美微笑，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在看到晓月桐抚摸着蜜璃头发的手时，笑意未达眼底。
“忍姐姐！”
甘露寺蜜璃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晓月桐身边弹开，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我们只是……只是在聊天！”
“是吗？”蝴蝶忍莲步轻移，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晓月桐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落回甘露寺蜜璃身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我在想一些事情。”晓月桐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收回了手。
“哦？什么事能让我们的晓柱大人，如此出神？”蝴蝶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在想你。”
晓月桐的回答，直接而干脆。
三个字，像三颗惊雷，同时在蝴蝶忍和甘露寺蜜璃的脑海中炸响。
蝴蝶忍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什、什么……你不要胡说！”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出卖了她的内心。
晓月桐向前一步，站到她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到可以看清她紫色眼眸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
“我没有胡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认真。
“忍，你总是笑着，用最温柔的姿态，扛着最沉重的仇恨。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在我眼里，那份笑容下的疲惫和痛苦，比什么都刺眼。”
蝴蝶忍的身体僵住了，她感觉自己层层包裹的坚冰，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寸寸敲碎。
“我……”
“忍，相信我。”
晓月桐打断了她。
“相信什么？”她的声音轻微得仿佛随时会碎掉。
“相信我，能终结这一切的噩梦。”
晓月桐的声音里，蕴含着斩断宿命的决意。
“相信我，能创造一个……你可以真正放声大笑，也可以放声大哭的未来。”
“一个你不再需要背负任何东西，只需要做蝴蝶忍的未来。”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蝴蝶忍的眼眶滑落。
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太好了！”
旁边的甘露寺蜜璃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却又带着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桐大哥……”
“蜜璃，你也过来。”晓月桐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甘露寺蜜璃愣了一下，抽泣着走到他身边。
月光下，晓月桐站在两个女孩中间，气氛庄重得如同某种古老的仪式。
“忍，蜜璃，听我说完。”
晓月桐深吸一口气，神情无比郑重。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很自私，很贪婪，甚至很混账。”
“我背负着必须扭转的未来，在那份未来里，我看到了太多的失去和离别。我怕了。”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恐惧，金色的眼眸中满是痛楚。
“我害怕，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
“所以，原谅我的贪心。”
他同时看向两人，目光滚烫。
“我不想在你们之中做任何选择。因为那意味着，我亲手放弃了其中一个我发誓要守护的未来。”
“我的愿望，是我的剑，能为你们斩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有你们所有人，都在我身边的世界。”
“我喜欢你们。”
“忍的坚韧，蜜璃的温暖，都是我绝不放手的光。”
“我不会强求你们现在就接受这份自私的誓言。”
他后退一步，向两人深深鞠躬。
“但请你们知道，这就是我的决心。”
说完，他直起身，转身离去，将整个月夜的宁静，都留给了身后那两个彻底怔住的女孩。
许久。
“忍姐姐……”甘露寺蜜璃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蝴蝶忍的衣袖，“桐大哥他……”
蝴蝶忍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甘露寺以为她不会回答。
“他这个人……”
蝴蝶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颤动和笑意。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贪心鬼、大坏蛋。”
“那……我们……”
蝴蝶忍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望向晓月桐离去的方向，那双曾被仇恨与哀伤浸染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冰而出。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
“但是……”她轻声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果是他许诺的未来……”
“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