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春末夏初。
挽风在一旁拿着大蒲扇猛扇,嘟囔着:
“这鬼天气,热得人骨头都酥了。”
“娘娘,咱总不能就这么干熬着吧?听说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都开好了,要不……去划船采莲蓬?奴婢力气大,保证把船划得又快又稳!”她说着还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不存在的胳膊肌肉。
蔺景然被她逗笑,眼波一转:“划船?就你那两下子,别再把船弄翻了,让咱们都成了落汤鸡。”
她坐起身,兴致倒是被勾起来几分,“去,请谢昭仪和冯采女过来,就说本宫这儿得了些用井水镇过的时新瓜果,请她们一同来消暑。”
没多时,谢昭仪便到了。冯采女她站在门口:“臣妾给颖妃娘娘、谢昭仪请安。”
“快过来坐,就等你了。”蔺景然笑着招手,示意宫人将冰镇的瓜果端上。
闲聊间,说起近日宫中趣闻,挽风嘴快,学着小太监们背后嚼舌根的样子,惟妙惟肖,逗得蔺景然直笑。
谢昭仪唇角也弯了弯,唯有冯采女,依旧安静,只在听到有趣处,眼底才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蔺景然看在眼里,将话题引到了前朝的一篇水利策论上。谢昭仪闻言,略一思索,便条分缕析地说了几句,见解独到。
蔺景然点头,“冯妹妹觉得呢?听闻令尊早年也曾督办过河工。”
冯采女捏着帕子:“谢昭仪学识渊博,所言甚是。臣妾愚钝,不敢妄议。”
蔺景然也不逼她,只闲闲道:“不过是姐妹间闲话,有什么敢不敢的。
治国如烹小鲜,火候、用料差了分毫,味道便截然不同。
这治水嘛,堵不如疏,但何时该堵,何时该疏,分寸拿捏,最是考验人。”
冯采女飞快地抬眸看了蔺景然一眼,才极小声道:“……是。臣妾浅见,觉其策虽好,然过于理想。各地地质、水情、民力皆不同,若一味强求统一标准,恐地方官吏为达考评,虚报工料,反倒劳民伤财……”
谢昭仪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蔺景然更是抚掌一笑:“妹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一针见血!尝尝,甜得很。”
挽风在一旁眨巴着眼,虽然有些话没太听明白,但不妨碍她接话:
“就是!咱们娘娘常说,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就像奴婢看着像个只会干粗活的,其实心思细着呢!”
“哦?”蔺景然挑眉逗她,“那你细说说,你细在哪儿了?”
挽风挺起胸脯:“奴婢至少看得出来,冯采女是有大学问的!比那些整天之乎者也掉书袋的强多了!
还有,奴婢还知道,谢昭仪看着不爱说话,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至于咱们娘娘嘛……”她故意拉长声调,贼兮兮地笑,“那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大度、最……最好看的主子!”
一番话又把众人逗乐了。
说笑间,蔺景然心生一计:“光坐着吃瓜也没趣儿。挽风,去问问,今日内务府可有准备水上傀儡戏?若有,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这水上傀儡戏是前朝传来的消夏玩意儿,在特制的水殿中,借水力机关驱动木偶,表演些神话传说或民间故事,灵动有趣,又清凉解暑。
挽风领命而去,不多时兴冲冲回来:“娘娘,问着了!今日申时正,水殿那边正好有一场,演的是《八仙过海》!”
一行人便起身往水殿去。水殿建在太液池边,四面通风,清凉宜人。
殿内中央是一方清澈水池,池底铺着细沙卵石,偶有锦鲤游过。
机关启动,木雕的八仙依次浮出水面,随着乐声,在各色莲花、舟楫间穿梭斗法,栩栩如生。
阿瑞看得目不转睛。谢昭仪看得专注,清冷的眉眼在粼粼水光映照下,也柔和了许多。
冯采女依旧坐在角落,但眼神跟着那些灵动的木偶,透着几分孩童般的好奇与专注。
蔺景然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留意着她们。见冯采女难得放松,便低声对挽风道:“回头去我库里,找两匹颜色雅致、不太扎眼的杭绸,再包几刀上好的宣纸,悄悄给冯采女送去。
就说……天热,给她做两身轻便衣裳,纸嘛,给她练字解闷。”
挽风点头:“奴婢明白,保准办得妥妥帖帖,不叫旁人知道。”
一场戏罢,众人皆觉畅快。送走了谢昭仪和冯采女,蔺景然抱着玩累睡着的阿瑞回到明曦宫。
郗砚凛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殿中看一份奏折。见她们回来,他放下折子,目光在蔺景然汗湿的鬓角和儿子红扑扑的睡脸上扫过。
“带着阿瑞去瞧水上傀儡戏了?”
“回陛下,正是。”蔺景然将阿瑞交给乳母,拿起扇子替他轻轻扇着,“热闹有趣,又凉快,阿瑞看得可高兴了。”
“嗯。朕听闻,你还邀了谢昭仪和……冯采女?”
蔺景然笑道:“是呀,人多热闹嘛。谢妹妹性子静,冯妹妹更是难得出来走动,一同乐乐,也免得她们在各自宫中闷坏了。”
郗砚凛抬眼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
他合上奏折:“过几日,朕带你去个更清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