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微微一怔:“陛下早去早回。”
“嗯。朕不在时,少去那些茶会花会,清净些。”
次日一早,郗砚凛出发前洗漱都轻手轻脚,倒是没吵醒蔺景然让她送行。
郗砚凛去了西山围场回来,宫中茶会花会倒是少了许多,蔺景然不能现场直播\/取材话本子素材,只好呆在明曦宫看话本子,以及……
“母妃,母妃您瞧瞧儿臣画的积雨云。”
嗯,和阿瑞玩。
蔺景然接过宣纸,宣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朵蓬松的云彩,旁边还歪歪扭扭地标注着“癸未日午时”字样。
蔺景然:“画得真好。咱们瑞儿如今是个小观天官。”
阿瑞得意地扬起小脸:“太傅说,观天象可知晴雨。儿臣发现,若是云朵像棉花似的堆得老高,午后多半要下雨呢。”
挽风在一旁打着扇笑道 :“咱们小殿下真是越发进益了,昨日还拉着奴婢问北斗七星为何会转方向。”
阿瑞看见郗砚凛举着画献宝似的迎上去:“父父看,这是儿臣画的云。父父觉得如何?”
郗砚凛:“朕瞧着倒有几分意思。”
他将画递还给儿子:“今日西苑有百戏表演,朕记得爱妃爱看这些,爱妃可愿与朕一同前去瞧瞧?”
蔺景然轻笑道:“陛下今日好兴致。”
郗砚凛乜她一眼:“朕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西域来了个戏班子,说是有些新的戏剧,爱妃不好奇吗?”
百戏?
阿瑞一听百戏,眼前一亮:“父父,百戏好看?儿臣也能去吗?”
郗砚凛摸摸儿子的头上小揪揪:“自然有些趣味,阿瑞且去吧,去东宫叫上你太子二哥,带上你的伴读们一同去。”
*
百戏戏台子搭在西苑临水殿前早,台子四周垂着轻纱帷幔,既通风又遮阳。
郗砚凛和蔺景然到时贤妃、德妃等几位高位妃嫔已在座了。
她们见圣驾到来,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郗砚凛摆手,在主位坐下:“都坐吧,今日不必拘礼。”
阿瑞一眼瞧见坐在贤妃身旁的大公主明月凑了过去:“大妹妹,咱们待会儿有幻术看呢。”
大公主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五哥哥,幻术……是什么呀?”
阿瑞一副好哥哥模样替大公主解答疑惑:“大妹妹,幻术就是能凭空变出东西的法术,可厉害着呢。”
不多时表演开始,几个健硕的汉子表演角抵戏,两两相扑,动作矫健有力,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阿瑞小手攥得紧紧的,仿佛自己也身在场上。接着是杂技艺人登场。叠罗汉、走索、弄碗,样样精彩。那个少女在丈余高的竿顶起舞,身轻如燕,看得众人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生怕她不小心掉下来受伤。
蔺景然倾身向前道:“陛下觉得这杂技如何?”
郗砚凛盯着百戏,懒懒道:“尚可。”
吕充媛道:“臣妾瞧着倒是惊险得很,比上回江南来的班子还强些呢。”
郗砚凛不置可否,对身旁的蔺景然低声道:“这顶竿的功夫,没十年苦练不成。”
蔺景然轻笑:“陛下好眼力。”
邓修容被晾在一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云贤妃地摇着团扇:“臣妾瞧着心慌,还是幻术有趣些。”
此时,大公主可以亲眼目睹幻术为何物了,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是位幻术师傅,他凭空变出几只白鸽,又让空箱中开出鲜花,引得孩子们惊呼连连。
然则最妙的是一套九连环戏法,铜环在他手中时分时合,犹如活物。
阿瑞看得眼睛都直了,扯着蔺景然的衣袖问:“母妃,他是怎么做到的?”
郗砚凛俯身对儿子道:“不过是手快罢了。你看他袖中——”
那老幻术师竟似听见般,朝看台方向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变出一支鲜红的石榴花,遥遥献给郗砚凛和蔺景然方向。
众人皆惊叹不已,郗砚凛挑眉:“倒是个机灵的。”
蔺景然接过宫人传来的石榴花,轻笑:“陛下差点拆了人家的台,可不得赶紧讨好?”
郗砚凛哼笑一声,未再言语。
百戏表演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到散场时,日头已经西斜。
孩子们仍兴奋地讨论着方才的精彩戏法,大人们则三三两两地告退。
郗砚凛行至太液池畔,邓修容领着宫女候在路边:“臣妾新调了薄荷饮,最是解暑,陛下尝尝?”
郗砚凛蹙眉:“朕方才在席上不是饮过了?”
邓修容笑容一僵:“这是臣妾回宫后重新调的,比之前的更清凉些...”
郗砚凛摆手:“朕不渴。”
邓修容还要再说,郗砚凛已牵着阿瑞往前走去。蔺景然落后一步,对邓修容笑了笑:“修容有心了,这薄荷饮瞧着确实清凉。”
邓修容勉强扯出个笑容,她那目光却像要把皇帝的背影盯出个洞来。
蔺景然觉着好笑,她倒是不在意后宫其它妃嫔是否对皇帝上心。
只是邓修容成日在她回明曦宫必经的路上候着皇帝经过,勤勉是真勤勉,上进也是真上进,皇宫又不是蔺景然的家,当然吧,蔺景然家也不住海边,管不了那么宽,自然也不会费心思连别的妃嫔上进都要多管闲事。
只是蔺景然每日和皇帝回宫路过御花园时都要看这出“偶遇”郗砚凛、给郗砚凛送东西的戏码,实在是……有些腻味。皇帝这后宫,人才倒是不少。
晚膳后,蔺景然命人在葡萄架下摆了竹椅茶具,与郗砚凛对坐乘凉。阿瑞抱着他的观天笔记跑到庭院中,对着渐渐暗下的天空比划:“父父母妃,快看,北斗七星出来了。”
郗砚凛抬眼望去,但见夜幕初降,七颗明星在天际排成勺状,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阿瑞认得倒快。”
阿瑞跑到父亲身边,仰着小脸道:“太傅教的。父皇,为什么北斗七星会转方向呀?”
郗砚凛将儿子抱到膝上:“因为星辰在移动,只是我们看不出来。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星辰也会随着季节变换位置。”
阿瑞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指着另一边:“那颗最亮的是什么星?”
蔺景然道:“那是织女星,再过些时日,就能看见牛郎星了。他们之间隔着银河,每年七夕才能相会呢。”(这个…网上有些吐槽牛郎织女故事的声音,不过,尊重祝福……)
阿瑞睁大乌黑的眼眸:“就像父皇和母妃一样吗?父皇忙的时候,也好久见不到母妃呢。”童言无忌却让两个大人都是一怔。
郗砚凛轻咳一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些什么呢。”
阿瑞玩累了,被乳母带去侧殿安歇。蔺景然和郗砚凛二人并肩望着满天星斗。
郗砚凛侧眼看蔺景然:“朕记得你少时住在江南?”
蔺景然望向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郗砚凛拥她入怀:“看你今日看百戏时的神情像是想起什么旧事。”
蔺景然轻笑:“陛下观察入微。臣妾少时确在江南看过类似的百戏,那时随父亲回江南看望祖父,常带臣妾去看市井杂耍。”
郗砚凛顺着她柔顺乌黑的长发:“朕少时长在宫中看的都是教坊司排演好的节目,虽精致,却少了几分野趣。”
蔺景然侧目看他。月光下,郗砚凛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
蔺景然道:“什么要紧事,那只是一出戏,陛下若喜欢,日后多寻些民间班子进宫便是。”
郗砚凛摇头:“宫廷有宫廷的规矩。等阿瑞再大些,朕带你们去西山围场,那里的夜空,看得更清楚。”
蔺景然并不回应,她从不怀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况且后宫佳丽没三千也有百八十,后宫中永远有花儿渐渐枯萎凋谢,也永远会有十五六七八的小姑娘进宫为妃嫔为奴婢。
她自认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值得皇帝一直惦记着她,只求宫中日子好过。
至于日后能否真的和阿瑞去西山围场,至少郗砚凛此刻看起来倒有几分真心?至于情情爱爱扰人,何苦来哉?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二人一时无话,只并肩望着星空。
郗砚凛还有些紧急折子要批,他离开前道:“朕看爱妃近日畏热,明日让尚宫局再送些冰来。”
挽风轻声道:“陛下如今越发体贴了。”
蔺景然但笑不语,只抬头望向夜空。夜空中繁星点点,明天想必又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