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红烛早已燃尽，郗砚凛醒来时，身旁的蔺景然依旧酣睡。
她睡得沉，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腮边还残留着昨夜未曾干透的泪痕，鼻尖微微泛红，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郗砚凛冷硬的唇角柔和了一瞬，转而想起昨夜自己的孟浪。
许是秋雨惹人思绪，许是看她与阿瑞玩闹的画面太过温馨，夜阑人静时，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情不自禁地缠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说再要一个如阿瑞般乖巧的孩子。
起初她只是嗔怪地推拒，笑骂他不知羞。后来他便有些失了分寸，手脚没了往日的克制。
他将她牢牢困在方寸之间，直将她逼得受不住，她眼泪珠子似的滚落下来，沾湿了枕畔。他那时才恍然回神，放缓了力道。
他此刻看着她这可怜模样，心下生出几分懊恼，然后悄无声息地披衣下榻，吩咐外间候着的宫人备水，动作刻意放得轻缓。
待到蔺景然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明媚。
她慵懒地起身，只觉得周身酸软，想起昨夜，脸颊不禁又有些发烫。
那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用过早膳，她踱到小花园里，看着雨后洗刷后格外精神的花草，心情也明朗起来。
忽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蔺景然回头一看，郗砚凛去而复返，想来是下了朝无事，晃悠了过来。
她眼波一转，忽然起了玩心，待他走近，她垂下眼，做出几分羞怯模样。然后后退半步，盈盈一福，声音娇柔陌生。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怎会出现在妾身这小小庭院？”
郗砚凛脚步一顿，看着她那双藏不住狡黠笑意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把戏。
他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端出一副温文守礼的书生模样。
清咳一声，文绉绉地开口：“小生姓郗，名砚凛，字……嗯……偶然途经此地，见园中秋色甚好。故而流连忘返。惊扰了小姐，还望海涵。不知小姐芳名？”
蔺景然忍着笑，用团扇半掩面：“妾身蔺氏，家居附近。郗公子有礼了。“公子觉得……妾身这园中景致如何？”
“美不胜收。”
郗砚凛看着她比春花还娇艳的脸上，促狭道：“尤其人比花娇，令小生见之忘俗，心向往之。”
“公子谬赞了。”蔺景然故作羞涩地低头，肩膀却因憋笑而微微抖动。
两人一来一往，倒有几分似初次见面的才子佳人般对答了几句，只是那氛围越来越诡异。
最终，蔺景然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弯下了腰：“不行了不行了……陛下您这书生扮得……太假正经了……”
郗砚凛也绷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低笑道：“爱妃这闺秀，演得也甚是浮夸。”
阳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空气中满是桂花甜香和欢快的笑意。
……
夜里，蔺景然听得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知是他来了，她飞快地吹熄了内殿几盏灯，只留远处一盏昏黄的角灯。
自己则躲在了厚重的帐幔之后，屏住呼吸，想等他经过时跳出来吓他一跳。
郗砚凛脚步声渐近，她猛地从帐幔后跳了出来：“哇！”
然而，她忘了自己白日里玩闹后便换了软底绣鞋。
反而是郗砚凛，虽早已察觉帐幔后有人，却配合着她，在她跳出来的瞬间，故意身形一顿，做出些许受惊的模样。
结果，倒把全心投入“吓人”事业的蔺景然自己给惊得一哆嗦，轻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脏砰砰直跳。
郗砚凛看着她自己吓到自己、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爱妃就这点胆子，还想吓唬朕？”
蔺景然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和低沉的笑声。
她方才那一下猛跳的心渐渐回落，却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或许是被笑的，或许是想起昨夜，又或许是这温暖的怀抱太过让人松懈。
她鼻尖一酸，眼眶竟真的红了起来。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滑落，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郗砚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感觉到胸口的湿意，微微一怔，低头托起她的脸，果然看到那梨花带雨的模样。
烛光昏暗，她眼中水光潋滟，泪珠滚落，无声地落泪，更显得可怜兮兮。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些许笨拙的温柔，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痕；“爱妃怎么还真哭了？朕不过笑你一句……”
她不说话，只是眼泪掉得更凶。
他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早已备好热水的净房。
巨大的香柏木浴桶里热气氤氲，漂浮着舒缓安神的瓣瓣菊花。
郗砚凛亲自帮她褪去衣物，抱着她踏入温热的水中，水流温柔地包裹住身体，蔺景然的抽噎渐渐止住。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取过水瓢，耐心地舀水浇湿她的长发，然后挖了香膏，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轻柔地为她搓洗。
郗砚凛的指尖穿梭在浓密乌黑的发丝间，小心地按摩着头皮，带走蔺景然泪水和疲惫。
洗漱后，他用宽大的软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抱回内殿，放在铺着厚软绒毯的榻上，郗砚凛取来干的细软布巾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绞干头发。
里间只有布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烛光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融在一起，无比亲密。
蔺景然长发半干，带着湿润的水汽和菊花的清苦香气。
他放下布巾自后拥住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她也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玩着他寝衣的衣带。
最终，他抱着她躺下，拉过锦被盖住彼此，温热的手掌地搭在她腰间。
蔺景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他的胸口，如同倦鸟归巢。不过片刻，呼吸便变得均匀绵长，沉沉入睡。
郗砚凛听着她安稳的呼吸声，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体和发间淡淡的香气，他收紧了手臂，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