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蔺景然翻看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夏衣料子,蔺景然拿起一匹苏杭进贡的缭绫,对着光比了比色泽,似是自言自语。
“这料子虽好,颜色却太娇嫩,不经放,存上几年便失了光泽,反倒不如寻常绸缎耐用。”
她转头吩咐春桃:“去跟内务府说,今年夏衣,本宫宫里的份例,不必用这类娇贵料子了,寻常杭纺、云缎即可。
省下的银子,给阿瑞宫里那些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多做两身衣裳,他们整日候着,最是辛苦。”
宫女领命而去。蔺景然替郗砚凛揉着额角。他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陛下近日睡得似乎不安稳?”她轻声问。
“嗯。”
“可是为查账的事烦心?臣妾今日还听说,查账的老典簿都累倒了呢。看来这陈年旧账,果然盘根错节,不好梳理。”
“你又听说了什么?”
蔺景然笑了笑:“臣妾能听说什么?不过是些宫人间的闲话。
只说往年有些采买,价码虚高得离谱,一匹寻常棉布竟能报出丝绸的价来。
还有些破损废弃之物,注销的册子也对不上数……想来是经手的人多了,难免疏漏。”
他亲亲她的额头:“朕知道了,累不倒他们。已添了人手。”
又过了一会儿,蔺景然翻看一本旧年的衣物登记册子,见他来了,便指着一处道:
“陛下瞧,这册子上记着,去岁江南进贡的那批孔雀罗。
明明只入了库十二匹,各宫领取记录加起来却成了十四匹。
这多出来的两匹,难道是自个儿长了腿跑了?”
郗砚凛接过册子看了看,不悦道:“朕会让人细查。你近日倒关心起这些琐碎账目了?”
蔺景然放下册子,伸了个懒腰:“臣妾不过是闲着无聊,随便翻翻。看着这些陈年旧账,倒比话本子还有趣些。”
她凑近他,眨了眨眼:“陛下说,这偷天换日、雁过拔毛的手段,是不是也得多读些书才想得出来?”
郗砚凛被她这话逗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歪理邪说。”
这日黄昏,傅玄带着一份初步整理的密报,踏入思政殿。
“陛下,账目清查已有眉目。
近五年来,宫中各类采买、修缮、用度,漏洞不下数十处,涉及银钱数目巨大。
其中,多以次充好、虚报价格、伪造单据为主。
经手人员庞杂,但多数线索……最终指向几个宫内采办处的老人,以及……内务府几位司库、掌案。”
傅玄顿了顿,递上一份名单,上面有几个名字被朱笔圈出:
“尤其是一位姓钱的内务府副掌案,经他手核销的账目,问题最为集中。
且此人……与已被监控的城东那几家商号,过往甚密。”
“还有,臣依陛下之前暗示,着重核对了与陈氏旧坞及那几艘漕船可能有关联的账目。
发现约三年前,曾有一笔用于修缮西苑旧库房的款项,数额不小,批文手续齐全,但实际西苑库房当年并未有大动土木的记录。
而那笔款项经手人,亦是这位钱副掌案。”
“控制起来了吗?”
“已严密监控。只等陛下旨意。”
“先不必动他。继续查,把他背后的人都给朕挖出来。尤其是与柳府、与那海外奇香有关的一切往来,一笔都不要放过!”
傅玄领命而去,郗砚凛出了偏殿,此时蔺景然坐在灯下,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郗砚凛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黑白子:“可有进展?”
蔺景然执起一枚白子,沉吟片刻,落在棋盘一角:“弃子争先,断尾求生。有些人啊,眼见大势已去,便会急着把最脏最臭的尾巴剁下来丢出去,以求保住根本。”
她抬起眼,眸光清亮:“陛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尾巴剁了,臭味却还在。朕要的,是连根拔起。”
郗砚凛执起一枚黑子落在她方才白子的旁边,形成夹击之势。
蔺景然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笑道:“那陛下可得有些耐心。根扎得深,拔起来难免带出泥,溅脏了衣裳就不好了。”
“朕不怕脏。明日朕要去一趟太庙。你可要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