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聿枭的主力部队北上后,奉垣城像被抽走了大半锋芒,却未失根基。街头的巡逻士兵依旧步伐整齐,商铺照常开门,只是茶馆里低声交谈的人多了,眼神里藏着对北疆战事的牵挂;粮铺的伙计算账时,会多问一句 “前线的粮够不够”,连洋行的掌柜见了穿军装的人,都多了几分客气 —— 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城的安稳,全靠后方撑住。
霍府议事厅内,霍正雄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紫砂茶壶,茶盖轻轻刮着碗沿,发出 “沙沙” 的轻响。留守的将领和官员依次汇报,从城防布防到粮价波动,没人敢说半句虚话。轮到主管治安的官员提及 “近日有小股不明人员游荡” 时,霍正雄才抬了抬眼,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加强城门口的盘查,重点盯紧从辽西、辽东过来的人,其余的,不必小题大做。”
一句话,定了调子。他没说要抓多少人,没说要如何搜捕,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 元帅心里有数,这城就乱不了。几位跟着他打天下的师长坐在一旁,看着元帅从容的模样,眼底满是信任,仿佛只要这道身影在,再大的风浪都能扛住。
沈未央的日子,比战时更显忙碌。他的办公室搬到了兵工厂旁的后勤调度中心,墙上挂满了地图,红色标记是物资运输路线,蓝色是弹药生产进度,黄色则是前线需求清单,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他从霍云苓的学堂 “借” 了十几个懂算术的学生,又从兵工厂挑了几个识文断字的青年,组了个临时后勤协调小组。
“这批磺胺要走铁路,优先送往前线医院,让运输队在黑岩堡停留时,务必核对接收人身份,签字画押才能交接。” 沈未央指着地图上的黑岩堡,用红笔圈了个圈,“另外,掷弹筒的配件要分箱装,每个箱子外面标清楚型号,避免到了前线找不到对应的零件。”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学生捧着表格,笔尖飞快地记录:“沈先生,昨天送的一批炒面,有两辆车陷在泥里了,现在还在抢修,会不会影响时效?”
“让附近的驻军派两队人去帮忙,再调两辆马车备用。” 沈未央拿起另一张清单,眉头微蹙,“告诉粮坊,下次炒面里多加点盐和糖,前线士兵行军耗体力,这点盐分不够。”
他的管理没有半分含糊,大到路线规划,小到炒面的盐糖比例,都要一一确认。原本混乱的后勤供应,被他用一张张标注清晰的表格、一条条明确的流程捋顺 —— 每天早上,协调小组会汇总前一天的物资送达情况;中午核对生产进度与前线需求的缺口;晚上则规划第二天的运输路线,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优先级,红色是急救药品和弹药,蓝色是粮食被服,黑色则是普通物资。
连霍正雄偶尔过问物资情况,负责汇报的官员都能立刻报出 “截至今日午时,已送往前线掷弹筒两百四十具,手榴弹八千六百枚,磺胺三百支,目前库存可支撑七日”,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让大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许:“未央这孩子,做事比老账房还细。”
这天下午,霍正雄没打招呼,径直去了后勤调度中心。他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沈未央和几个年轻人围着地图讨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却没人慌乱 —— 接电话的人会先报 “后勤协调组”,再快速记录,挂了电话立刻标注在表格上;讨论路线的人会拿着尺子量距离,偶尔争执两句 “走官道快还是小路近”,沈未央则在一旁听着,适时插一句 “小路虽近,但近期有雨,怕误事,还是走官道,让前锋队提前清障”。
“元帅!” 一个学生先发现了他,连忙起身立正,声音都有些发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沈未央也放下笔,转过身。霍正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别停,我就是来看看。” 他走到沈未央身边,目光落在那张运输路线图上,指尖点了点黑岩堡的位置:“这里的物资交接,盯紧点,俄国人的探子可能会打主意。”
“是,已经安排驻军协助交接,每批物资都有两份签收单,一份留底,一份送回调度中心。” 沈未央答道。
霍正雄点点头,目光扫过沈未央苍白的脸,眼底多了几分温和:“辛苦你了。枭儿在前线能放开打,全靠你把后勤线守得稳。这功劳,不比他在前线杀敌小。”
这话没有刻意拔高,却比任何表彰都更让人心暖。调度中心里的年轻人都挺直了腰板,看向沈未央的眼神里,满是敬佩 —— 他们原本只是被 “借调” 来帮忙,如今却真切觉得,自己做的事,关系着前线的胜负。
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这天夜里,兵工厂外围传来几声枪响。巡逻队很快控制了局面,打死两个试图翻墙的可疑分子,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绘制粗糙的兵工厂布局图。几乎同时,城里几家给霍军供应布匹、粮食的商号,也遭到了蒙面人的骚扰,门窗被砸,账本被烧,却没伤人 ——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制造恐慌,想搅乱后方。
消息传到霍府,霍正雄正在灯下看前线战报。他扫了眼城防司令递来的报告,冷笑一声,将报告扔在桌上:“跳梁小丑,告诉城防部,加强兵工厂、粮仓、火车站的守卫,其余的不用管。他们越是急着跳,越说明心虚,掀不起大浪。”
城防司令领命而去。霍正雄重新拿起战报,目光落在 “奉垣军收复桦树村残部” 的字样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 枭儿在前线打胜仗,后方这点小骚动,不过是蚍蜉撼树。
沈未央却没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这些人敢打兵工厂的主意,很可能是冲着他改良的武器技术来的。第二天一早就下了命令:实验室和兵工厂核心车间,实行 “双证准入”—— 必须持有他和秦穆共同签发的通行证,再由守卫核对身份,才能进入;所有设计图纸,下班后必须锁进铁柜,钥匙由他和赵工各保管一把;甚至连参与武器生产的工匠,都暂时住在厂里,避免被人收买。
与此同时,他还在琢磨另一件事 —— 前线传来消息,士兵们带的干粮容易受潮发霉,吃多了还会胀气,影响行军。沈未央立刻扎进实验室旁的小厨房,对着炒面、肉松、油脂、盐糖琢磨起来。他试着按 “炒面 、肉松、油脂 1、盐 、糖 ” 按比例混合,用模具压成方块,再用蜡纸包起来,放进潮湿的地窖 —— 三天后拿出来,蜡纸完好,干粮也没发霉,掰开尝了尝,虽粗糙却顶饿,热量也够。
“沈先生,这干粮能顶多久?” 军需官拿着样品,眼里满是惊喜。
“妥善保存的话,能放半个月。” 沈未央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先做一万块送往前线试试,反馈好的话,再扩大生产。”
几天后,霍正雄将沈未央召到帅府书房。除了垣帅,还有主管财政、民政的几位核心官员。书房里的气氛比往常凝重些,财政司长愁眉苦脸:“垣帅,前线战事耗钱耗粮,奉垣的库存撑不了三个月,再不想办法开源,恐怕会影响后续补给。”
沈未央静静听着,心里已经有了谱。果然,霍正雄看向他,目光深邃:“未央,你脑子活,懂技术。除了军工,能不能弄点既能惠及百姓,又能赚钱的营生?比如…… 咱们自己能生产的东西。”
沈未央沉吟片刻,开口道:“元帅,我觉得可以从日用化工厂入手。比如改良肥皂和牙粉 —— 士兵行军需要耐用的肥皂清洁伤口、洗衣物;百姓也离不开这些日用品。而且,肥皂的原料是油脂和碱,牙粉是碳酸钙和薄荷脑,技术门槛低,咱们现有的设备就能生产,成本也低。”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化工厂的某些技术,比如碱的提纯、油脂的处理,和兵工厂的火药提纯有共通之处,能相互促进。等战事平息,还能扩大生产,卖到周边地区,积累资金,再投入到钢铁、机床这些重工业上。”
几位幕僚眼睛一亮,纷纷点头:“这个主意好!既实用,又能长久赚钱!”
霍正雄拍了拍桌子,语气果断:“好!就按你说的办!需要人、需要钱、需要场地,直接跟我汇报,不用走那些弯弯绕绕。” 他看着沈未央,眼底满是欣赏,“等枭儿打赢了回来,看到奉垣不仅没乱,还多了能赚钱的厂子,怕是要大吃一惊!”
书房里的气氛轻松起来,连主管财政的官员都露出了笑容。
沈未央走出霍府时,夕阳正斜照在朱红大门上,映得门前的石狮子格外威严。他抬头看向北方,那里是霍聿枭征战的方向 —— 前方,爱人在浴血守护国门;后方,他与元帅并肩稳固根基,开拓未来。乱世的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他们共同筑起的希望。这座城,这条后勤线,这些即将诞生的工厂,都是他们为这片土地种下的光,终会在风雨后,照亮更远的路。